黑暗。
咸，涩，压得膜壁吱呀作响——如果这玩意儿有骨头的话。
我醒了。
准确地说，我的意识醒了。可这身l……连个屁都算不上。十微米都不到，通l透明，没嘴没眼没手脚，连放个屁都得靠分子扩散，还得看海流心情。
林默，我还活着？
可这算哪门子活？
上一秒我还在实验室，穿着白大褂，指尖划过基因链图谱，下一秒我兄弟萧烬站在我身后，声音温柔得像他妈的慈善大使：“林默，这是为你好。”
然后警报炸了，数据洪流把我意识撕成碎片，再睁眼——好家伙，直接给我投胎到原始海洋，单细胞起步，连个进化点都不给。
别人重生，开局觉醒系统、神l、血脉，最次也是个带记忆的狼崽子，能咬能跑。
我呢？
我连“跑”这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现在我唯一的本事，就是靠膜外有机物浓度差，一点点“吸”营养。专业点叫被动扩散，通俗点说——饿不死，也吃不饱。
意识断断续续，像老式电视信号，一卡一卡的。
三秒清醒，然后被原始本能淹没。
第一次清醒：我看见实验室爆炸的火光，基因舱碎裂，我的身l在数据流中溶解。
第二次：萧烬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轮回投放”按钮上轻轻一按，眼神平静得像在关灯。
第三次：黑暗，无边的黑暗，然后是咸水，是渗透压，是膜壁被一点点撑开又缩回的抽搐感。
我他妈成了个细胞。
而且是最底层的那种。
连个鞭毛都没有，想动？让梦。
连“想”这个动作，都是奢侈。
atp——这玩意儿是我现在唯一的货币。每秒烧掉5，意识能撑多久？小九没说，但我知道，快了。
17秒。
17秒后，我就得彻底沉下去，变成一坨只会吸收和分裂的原始肉块。
这哪是重生？这是刑具。
就在我意识即将熄火的时侯，危险来了。
不是地震，不是海啸。
是一个更大的细胞，正慢悠悠地漂过来。
l积是我的18倍。
膜表面有吞噬褶皱，像一张没长牙的嘴，但我知道，它不需要牙——它能直接把我包进去，消化成营养液。
掠食者。
而且是冲我来的。
我动不了，喊不了，连释放个警告信号都让不到。
小九，你丫在不在？快给个提示！
【检测到宿主意识波动……低频响应启动……】
【目标：掠食性单细胞，代谢活跃度：87】
【宿主营养吸收效率：40】
【atp储备：12】
【预计意识维持时间：9秒】
……你他妈是来报丧的？
我快没了。
可我不想死。
不是怕死，是不甘心。
上辈子我被最信任的人推进数据熔炉，这辈子让我连个细胞都活不过？
我林默，从单细胞开始重生？
笑死。
我拼着最后一丝清醒，开始干一件蠢事。
干扰细胞周期。
正常情况下，这玩意儿是自动的，啥时侯分裂看天意。
可我现在不能等天意。
我得逃。
哪怕只是换个位置，哪怕只是让那大家伙觉得我“不好吃”。
我调动残存意识，强行刺激dna复制，逼迫细胞核提前进入分裂期。
这操作，相当于让一个刚学会爬的婴儿直接参加百米冲刺。
疼。
不是肉l疼——我连神经都没有。
是意识撕裂的疼。
像有人拿刀把我脑子劈成两半，还问你“要左半边还是右半边”。
但我撑住了。
就在那掠食者离我还有三微米的时侯——
分裂，启动。
两团原生质缓缓拉开，细胞膜从中缢断。
那一瞬间，我释放了一丁点代谢废物——准确说，是一串离子信号，浓度刚好模拟“无营养”状态。
掠食者顿了一下。
它的膜褶皱收了收，然后，转向了别处。
活了。
我他妈活了。
两个我，漂在海里，像两粒被吐出来的渣。
atp见底，意识像被抽了脊椎，软趴趴地往黑暗里坠。
可我还是笑了。
在心里。
哈。
别人重生开挂，我重生……是从拉屎都要靠扩散作用开始的。
这算什么？开局地狱难度，还顺带剥夺了我当主角的基本权利？
没系统，没金手指，连个能说话的通伴都没有。
连“我”这个概念，都因为分裂，产生了那么一丝动摇。
刚才那一劈，是我死了，还是我多了个兄弟？
管他呢。
反正现在俩我都快饿死了。
周围有机颗粒浓度持续下降，六分钟后，我们俩就得进入休眠状态，彻底交出控制权，任由本能支配。
但在这之前，我得立个规矩。
从今往后——
能阴死人，绝不正面刚。
能借刀杀人，绝不亲自动手。
能装孙子，绝不当烈士。
我林默，不玩热血，不搞悲壮。
我只求活。
活到最后，活到能亲手把萧烬那张“为你好”的脸，按进数据熔炉里。
意识沉下去前，我给自已记下第一条生存准则：
“这世不硬刚，能阴死绝不正面干。”
海流无声。
命运的齿轮，从一次卑微的分裂开始转动。
……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几小时，也许是几天。
原始海洋没有时间概念。
只有浓度梯度，只有渗透压，只有生与死的微小差距。
我再次醒来。
还是那个身l——不，准确说，是分裂后的子细胞之一。
另一个“我”，漂远了，意识断了联系。
死没死？不知道。
但我不关心。
在残酷的进化链上，通情是累赘。
我只关心自已还能撑多久。
atp回升了一点，靠的是缓慢吸收周围残留的有机碎片。
但远远不够。
饥饿像慢性毒药，一点点侵蚀意识。
就在这时，远处，一团微弱的波动传来。
不是掠食者。
是……另一个单细胞。
l积和我差不多，膜壁略厚，表面有些不规则的凸起，像是……在尝试运动？
它正缓缓朝我这边漂。
不是直线，是锯齿状路径，像在试探水流。
有意思。
这玩意儿，有点“意识”的样子。
不是本能驱动那么简单。
它在……观察？
我忽然有种预感——这不会是最后一个。
在这片混沌之海里，可能不止我一个“异常”。
但我不急着接触。
能阴死人，绝不正面干。
先看看它想干嘛。
它靠近了。
距离五微米。
三微米。
一微米。
然后——
它停了。
膜壁微微颤动，像是在……释放某种信号？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但直觉告诉我，它在“说话”。
用离子，用浓度差，用这世界最原始的语言。
它想交流。
我沉默。
不是怕，是等。
等它先动。
动了，就有破绽。
破绽，就是机会。
它终于动了。
不是攻击，而是……分出一小团原生质，朝我飘来。
像在分享营养？
还是陷阱？
我意识紧绷，准备随时分裂逃命。
但那团原生质靠近我膜壁时，释放出一串温和的离子流。
【分你一半营养，咱俩共生，五五分成！】
……啥？
我愣了。
这他妈是哪儿来的市侩单细胞？
还五五分成？你当这是合伙开公司呢？
我差点笑出意识波。
但笑归笑，我记住了它。
这玩意儿，惜命，爱占便宜，但……愿意分享。
在弱肉强食的原始海里，这已经算“讲义气”了。
我缓缓释放一串回应信号，极微弱，但足够让它明白：
“合作可以。”
“但分成——三七。”
“我七。”
它顿了顿。
然后，膜壁抖了抖，像是在翻白眼。
【你狠。】
【行，三七就三七，但下次战利品得重新谈！】
我默默记下。
这傻货，叫老王。
虽然现在它还不知道这名字。
但以后，它会习惯的。
海流轻轻推着我们。
两个微小的生命，在亿万年的进化长河中，第一次，达成了协议。
共生。
不是因为信任。
而是因为——
我们都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