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闭合的震动尚未散去,沈九霄已跪倒在通道尽头,左臂黑气如藤蔓攀上锁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铁屑。他咬住铜钱剑柄,用尽最后力气将罗盘按在胸前,天权位裂痕被血封住,蓝丝微弱跳动,勉强维持地脉感应。张伯端拄拐立于前方,未回头,只将拐杖轻点地面三下,似在测算什么。
“你走不了多远。”沈九霄哑声开口,嗓音撕裂如砂纸摩擦,“这毒不是尸气,是星图反噬。你若不管,我死在这里,门后的东西出来,你三十年镇压的地火,也挡不住它一步。”
张伯端终于停步。
他缓缓转身,独目扫过沈九霄的脸,又落在那枚嵌入皮肉的龟甲碎片上。片刻后,他蹲下身,残腿支撑着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拦住我的。”
沈九霄瞳孔微缩。
“他说,龙脉将断。”张伯端一字一顿,“唯有《葬海经》,能续命格。”
“《葬海经》?”沈九霄喉间滚出这个名,仿佛吞下一块寒铁。
“不是书。”张伯端摇头,“是咒。是上古风水师以命刻下的逆天之言。谁碰谁疯,谁读谁死。你父亲拼死钉住三宫星位,为的就是拖延时间——等有人找到它,又不被它吞噬。”
沈九霄指尖颤抖,抚过罗盘裂痕。那些凹陷的纹路,原来不是损毁,是被生生剜去的阵眼。他忽然冷笑:“所以他进去了?自愿?为了给我争取时间?”
“你以为他是失踪?”张伯端盯着他,“他是把自己钉进了门后的通道。用血脉做引,用魂魄为锁。三十年前那场火,烧的不是他,是他留给世界的假象。”
沈九霄沉默。左臂的黑气仍在蔓延,但疼痛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体内某处血脉,正与地底深处的断裂之声同步震颤。
就在此时,碎石滚动声从侧方传来。
一人自坍塌的石柱后走出,左手六指紧扣半块龟甲残片,袖口不停擦拭鼻尖。他脚步不稳,却直直走向沈九霄,目光落在罗盘上。
“你们找的东西,我见过。”他说。
沈九霄猛然抬眼,罗盘双盘瞬间调至“左辅”“右弼”,血丝自天权位渗出,缠绕残片。纹路吻合,与地窖棺椁上的龟甲同源,且残留一丝微弱的地脉波动。
“你是谁?”沈九霄问。
“李铁嘴。”那人收袖,将残片递出,“潘家园出来的,倒过斗,摸过金。二十年前,在将军府东厢一间暗室里,见过一页黄绢,上面画着星图密室结构——和这龟甲纹路一模一样。”
张伯端冷笑:“《葬海经》残页?你从哪得来的?”
“一个死人手里。”李铁嘴不避不闪,“那晚我带人进府,七个人进去,三个出来。剩下四个,两个疯了,一个跳井,最后一个临死前塞给我这东西,说‘别让人再碰这图’。”他顿了顿,“但我记得那图上的字——‘天权断,则龙脉裂;玉衡倾,则海眼开’。”
沈九霄呼吸一滞。
这两句,正是父亲笔记最后一页的残文。
他缓缓抬起手,以虎口疤痕按压罗盘中心。血再次渗入裂痕,视野中地脉蓝丝重新浮现,顺着残页纹路延伸,最终指向将军府东厢某处——一个被多重地气遮蔽的死角。
“你在说谎。”张伯端突然开口,“《葬海经》残页从不现字,只现图。你怎会记得文字?”
李铁嘴神色不变:“因为我看过完整版拓片。听风阁档案里有记载——明朝锦衣卫曾集天下术士破译此经,最终失败,但留下三页摹本。我妻子……就是为藏那三页,服毒自尽。”
空气凝固。
沈九霄盯着他,良久,低声道:“你为何现在才出现?”
“我在等时机。”李铁嘴抬头,“等门开,等尸出,等真正能看懂这图的人出现。你们刚才从地窖出来,身上带着‘活祭’的气息——只有被龙脉选中的人,才能接近残页而不疯。”
张伯端冷笑更甚:“你以为他是被选中?他是被诅咒。他父亲的血,已经渗进地脉,他每走一步,都在唤醒更多东西。”
“那又如何?”沈九霄忽然站直身体,尽管左臂几乎失去知觉,“他进去了,我便要走下去。他钉住三宫,我便续上断脉。你说《葬海经》是咒,可若不读这咒,谁能知道破解之法?”
“你读了,就会变成它的一部分。”张伯端声音低沉,“你父亲不是没试过。他临走前烧毁了所有笔记,只留下裂痕——因为他知道,一旦动念,意识就会被经文吞噬。”
沈九霄不语。
他低头看着罗盘,血丝仍在微弱跳动,指向将军府东厢。那里的地脉波动,与残页纹路共振频率完全一致。
“我不需要读懂它。”他缓缓道,“我只需要找到它。”
李铁嘴点头:“东厢有三间密室,其中一间藏有暗格,位置在‘禄存’空位下方,需以特定角度撬动砖缝。我画过结构图,可以带路。”
“你信他?”张伯端转向沈九霄。
“我信这血。”沈九霄举起罗盘,天权位裂痕中血丝明亮,“它认得真伪。残页是真的,地脉指引是真的,他袖口擦鼻的动作,和父亲笔记里记载的‘摸金校尉紧张时习惯’一模一样。”
张伯端沉默良久,终于拄拐后退一步:“你们去吧。但记住——《葬海经》不是钥匙,是陷阱。它存在的目的,不是救人,是筛选祭品。”
“那就让我成为那个祭品。”沈九霄将罗盘收回怀中,右手握紧铜钱剑。剑柄沾血,滑腻难握,他用虎口疤痕死死卡住护手。
李铁嘴看了他一眼:“走?”
“走。”沈九霄迈步向前。
张伯端未再阻拦,只在原地低语:“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走出去的。”
两人沿废墟边缘前行,月光被云层遮蔽,四周寂静无声。李铁嘴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纸页,快速勾勒出将军府东厢布局,指尖停在第三间密室下方。
“这里。”他说,“砖缝呈‘巽’字形,需用铜钱剑尖插入七分深,逆时针转三圈。”
沈九霄盯着那图,忽然道:“你为何帮我?”
李铁嘴收起纸页,声音平静:“因为我妻子死前说,‘若有人来找《葬海经》,替我告诉他——别信AI伏羲的话’。”
沈九霄眼神一凛。
“你也知道它?”他问。
“我知道的不多。”李铁嘴摇头,“但我知道,二十年前那场追杀,不只是为了夺经。还有人在清除所有接触过残页的人——包括科学家、术士、甚至观测站的守卫。他们怕的不是经文泄露,是有人用它,改写龙脉规则。”
沈九霄握剑的手更紧。
他不再多问,只道:“带路。”
李铁嘴转身前行,脚步稳健。沈九霄紧随其后,左臂黑气已蔓延至颈侧,呼吸沉重如负山岳。他未停下,未回头,只凭罗盘残存感应,确认残页方位未曾偏移。
将军府轮廓在前方浮现,东厢门窗尽毁,唯有第三间密室门框完整,门缝中渗出淡淡檀香与腐铁混合气息——与尸群出没时的气息一致。
李铁嘴停步,低声:“就是这里。”
沈九霄上前,铜钱剑尖抵住“巽”字形砖缝,缓缓插入七分深。
剑身微颤。
他正欲逆时针转动,忽然,罗盘在怀中剧烈震动,天权位裂痕渗出新血,血丝如活物般缠绕剑柄,猛地向内一收。
沈九霄手臂一僵。
剑尖卡在砖缝中,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