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深处的微光开始闪烁,像是被某种节奏牵引着呼吸。沈九霄掌心的罗盘盘心血符仍在跳动,与地脉搏动共振,每一次震颤都让耳膜发胀,颅内回荡着那声“铜钱落地”的余音。他不动,指尖抵住剑柄,虎口处的疤痕突然灼热,仿佛有血要逆流而上。
他立刻划破虎口,鲜血滴落盘心。
血符吸住血珠,光芒一滞,嗡鸣减弱。神志重新清晰,眼前石阶的爪痕也恢复了原本的方向——斜向下四十五度,间距均匀,无挣扎拖拽痕迹,应是活物主动爬行所留。
他抬头,借头顶石缝漏下的月光残影扫视前方。三丈内,石壁无凹陷,地面无翻板,罗盘双盘同步轻转,左盘引地脉蓝丝,右盘校星位偏移,未测出活体生物气息波动。
可那脚步声,确实正在逼近。
他贴壁前行,藏青长衫紧贴石面,每一步都踩在星图间隙。通道渐窄,两侧石壁刻满符文,与龟甲上的纹路完全一致,线条扭曲如活物蠕动。他不敢触碰,只以罗盘遥测,裂痕处血丝微颤,指向符文交汇点——正是紫微垣天权位。
他记住了这个位置。
刚踏出第七步,脚下铜板轻微下陷。
头顶石刺应声坠落,按北斗七星顺序,第一枚直取天枢位。他早有预判,借星位间隙闪身避让,石刺擦肩而过,钉入地面,发出沉闷撞击。未等落地,第二枚已从天璇位射出,角度刁钻,封住退路。
他将罗盘横于胸前,裂痕对准天玑方向,双掌同时发力,左盘逆推地脉流速,右盘顺转星图节奏。刹那间,地底传来细微错位声,第三枚石刺偏离预定轨迹,砸在通道中央,碎石四溅。
寒毒雾气随即从墙缝喷出,带着腐腥之气,随罗盘裂痕搏动频率增强。他迅速抽出铜钱剑,以剑面反射石缝微光,在雾气前制造一道移动光斑。雾流受光扰动,向外偏移,露出短暂通道。
他趁机疾行,脚步精准踩踏星图间隙——天枢与天璇之间、玉衡与开阳之隙。地砖翻转机关被完美规避,未触发一次。
通道尽头,一道石门虚掩。
门内密室方正,无窗,四壁刻满符文,中央立一石台,台上嵌着一块完整龟甲,纹路与委托人所持板块严丝合缝。他站在门外,未入,只将罗盘缓缓前推。
盘心血符温度骤升。
他立即收手后撤,退至墙角。三息后,地面升起三道青铜锁链虚影,自石台底部蔓延而出,直扑方才站立之处,落地时发出金属撞击声,随即隐没。
陷阱。
他改以铜钱剑尖轻点龟甲边缘,借力翻转。龟甲无声翻面,背面刻着微型星图,线条细密,却与将军府地基走向完全一致——主脉自西北而入,绕中庭三匝,止于后堂地窖,正是他昨夜踩中紫微垣星图的位置。
此地是阵眼。
他正欲进一步观察,石台底部忽然传来震动。罗盘裂痕再次搏动,血丝缠上指节,提醒危险临近。他迅速退至石台背面死角,长衫藏青色融于阴影,屏息凝神,将罗盘贴于耳侧。
地脉传音。
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错落,非寻常行走,而是按某种步罡踏斗之法前行——一步一停,三步一转,踩的正是紫微垣星位。来者懂风水,且精通星象步法。
他不懂。
脚步声止于密室入口。
石门未开,却有衣角从门缝掠入,灰布质地,边缘磨损严重,与昨夜委托人所穿袍服相似。那人未进,只在门外停驻,右手缓缓抬起,掌心朝内,似在感应什么。
沈九霄将罗盘移至胸前,裂痕对准门缝。血符温度下降,波动平缓——对方未携带活煞之物,亦非尸蟞一类死气聚合体。
是人。
可那步法,绝非寻常风水师所能掌握。
门外之人缓缓蹲下,右手贴地,掌心与石板接触的瞬间,沈九霄耳中罗盘传来细微震颤——地脉蓝丝在此人掌下发生偏移,竟与他父亲失踪前最后一次勘察时留下的轨迹完全重合。
他瞳孔微缩。
那人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
“你父亲当年,也是在这里翻过龟甲。”
沈九霄的手指紧扣铜钱剑柄,剑尖微微抬起。
门外之人未动,掌心仍贴地,仿佛在倾听地底回响。
“他没取走它。”
“为什么?”
“因为知道一旦触碰,就会惊动下面的东西。”
沈九霄喉结微动,未答。
那人缓缓起身,灰布衣角收回门缝,脚步声开始后退,仍按星位步法,一步一停,三步一转。地脉波动随之减弱,直至消失。
密室重归死寂。
他未立刻现身,等了整整一刻钟,确认再无异动,才从石台后走出。罗盘仍贴于耳侧,地脉无扰动。他走向龟甲,这一次,未用手,而是将铜钱剑横置其上,缓缓施压。
龟甲纹路在剑压下微微发亮,星图线条流转,竟投射出一道虚影,悬浮于空中——七颗星点连成倒三角,正对将军府后堂地窖方位。虚影持续三息,随即消散。
他盯着那片虚空,忽然察觉异样。
龟甲翻转后,背面星图的某一处——天权位偏移点——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血痕,颜色暗红,边缘干涸,像是多年前留下的。
他俯身细看。
血痕形状,与他虎口疤痕的裂口完全吻合。
他猛地抬头,罗盘瞬间对准石门。
门外空无一人。
可地脉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震动,像是某种封印被轻微撼动。
他握紧铜钱剑,剑柄上的血迹已经干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石台上的龟甲,正缓缓翻转回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