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里,晚余已经被送回了东配殿,六宫妃嫔都还守在殿外没走。
贤妃说江美人胎像不稳,先前又昏厥过,为免皇上迁怒,大家应该留下来等皇上了解情况之后再走。
她这么说,明显就是想把兰贵妃留下给皇上发落。
兰贵妃也明白她的意思,但江晚余确实是被自己一巴掌打晕的,自己这个时候跑了,只会让皇上更愤怒,还会给别人添油加醋的机会。
于是只好忐忑不安地和众人一起在殿外等候。
等待是一件很煎熬的事。
好在祁让来得不算太慢。
众人听到宫门外响起太监击掌的声音,便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迎接圣驾。
祁让下了肩辇,看着跪了一院子的妃嫔,目光精准地落在为首的兰贵妃身上。
兰贵妃吓得屏住呼吸,头都不敢抬。
祁让却一个字都没说,脚步也没停顿,迈步上了台阶,径直往殿内走去。
孙良言跟在后面,看了眼战战兢兢的兰贵妃,同样一言不发。
他的心情此刻比祁让好不了多少,假避子汤的事他不仅知情,还曾亲自往太医院交代所有太医保密。
虽然他是迫于皇命不得不这么干,却也是实打实的辜负了江美人的信任。
江美人以后肯定不会再相信他了。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寝殿门口,太医院的院判和两名太医正在门外焦急等待,见祁让过来,忙跪地请罪。
“皇上恕罪,江美人的身孕是被淑妃娘娘诊断出来的,臣等赶到时,各宫的娘娘们都已知晓,再想瞒也瞒不住了。”
“行了,别说了。”祁让抬手打断他,“胎像不稳是怎么回事?”
院判道:“江美人身子本就虚弱,前不久还染了时疫,加上她心情一直郁郁寡欢,这几日又为着太后的事劳心费神,昨天刚昏厥过一次,今天又再度昏厥,胎像怎么可能稳固得了。”
祁让的脸色越听越阴沉,捏着眉心道:“你只说能不能保得住吧!”
“这……”院判迟疑了一下,小声道,“保是能保,但需要江美人积极配合,臣瞧着,江美人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祁让不禁一阵心虚。
他自认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什么令他心虚的事,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心虚到不敢去面对一个女人。
他深吸一口气,撩开隔挡在内外室之间的珠帘,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去。
屋里静悄悄的,晚余苍白着脸坐在床上,如同一朵刚经过风雨摧残的花。
听到脚步声,她转动干涩的眼珠,向祁让看过去。
两人视线隔空相交,祁让那双洞察人心的凤眸,此时竟然读不懂她眼中的情绪。
她这样,是不是太平静了?
平静得让他更加心虚。
“晚余……”
祁让走到床前艰涩开口,嗓子眼像是吞了一把沙子。
晚余静静看他:“皇上这时辰不该在上早朝吗,怎么来嫔妾这里了?”
祁让张了张嘴,视线落在她左边脸颊那尚未完全消退的红指印上:“朕听闻你出事,过来看看。”
“看什么?”晚余问,“是看嫔妾到底有多蠢,还是看皇上的龙嗣是否安然无恙?”
她问得这样直白,不留半分余地。
祁让喉结滚动,手指攥紧又松开,却是无言以对。
“为什么?”晚余冷冷看着他,眼神没有半分温度,“皇上不是说,我这样的女人不配怀您的孩子吗,为什么我还是怀上了?”
祁让捏着手上的翡翠扳指,竭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仪,缓缓道:“那些话只是一时气话,朕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晚余嗤笑一声:“不是故意是什么?难道是太医院合起伙来欺骗皇上?”
“……”祁让闭了闭眼,一口气堵在胸口。
晚余说:“那晚在撷芳殿,皇上不是说以后都不会再骗嫔妾吗,难道这就是皇上说的坦诚相待?”
祁让被她问得心浮气躁,幽深眼底浮现一丝不悦:“江晚余,你是在质问朕吗?”
“嫔妾哪敢?”晚余自嘲道,“你是皇上,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嫔妾有什么资格质问你?”
“你知道就好。”祁让冷着脸,话语里透着凉薄,“你也不用跟朕赌气,你是朕的妃嫔,本就该为朕开枝散叶。
孩子既然怀上了,你就好好的把他生下来,该给你的位分和赏赐,朕一样都不会少。”
“我不要!”晚余气愤道,“我不要赏赐,也不要这个孩子,我自己的肚子我自己做主!”
祁让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弯腰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这个主,你还真就做不了,朕叫你生,你就必须生!”
“凭什么?”晚余怒视着他,眼底水雾弥漫,“我做不了别的主,难道我自己的肚子也不由我做主吗,你凭什么强迫我?”
“凭朕是天子,凭你肚子里怀的是龙嗣,是皇家血脉。”祁让冷冷道,“朕的孩子,岂容你随意处置!”
晚余被他的蛮不讲理气得浑身发抖,红着眼倔强道:“你想用孩子来困住我,是吗,你别做梦了,这个孩子我死都不会生!”
祁让勃然大怒,俊颜向她逼近,眼底翻涌着偏执的暗潮:“对,你说得没错,朕就是要用孩子困住你,你不想生也得生。
朕就是要让你这辈子都出不了紫禁城。
将来就算你老了,死了,也得死在朕的眼皮底下,和朕葬在一个墓穴里!”
晚余对上他疯狂的目光,又惊又怒又绝望,突然拔下头上金簪,对着自己的肚子刺了下去。
祁让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闷哼出声。
“江晚余!你是不是找死!”
他夺过簪子扔出去,单膝跪在床上,双目赤红地将她摁进怀里,声音都在因后怕而微微发抖。
晚余被他强压在胸口,耳畔听到他剧烈的心跳,脸颊被他胸前金线绣成的盘龙磨得生疼。
眼泪流出来,濡湿了他的龙袍。
祁让死死搂着她,嗓音低哑,恳求中又带着威胁:“晚余,别逼朕,别逼朕把你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