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昂贵的大理石地面渗透进苏玥的骨髓,连同心脏一起冻结。书房那扇紧闭的深色木门,像一块巨大的墓碑,将她所有的希望和解释都埋葬在了里面。死寂。无边的死寂。偌大的“江澜壹号”此刻像一个巨大而华丽的坟墓,只有她一个人被困在其中,被绝望的藤蔓死死缠绕。
时间失去了意义。她不知道在地上瘫坐了多久,直到手脚冰凉麻木,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干涸的刺痛感留在脸上。终于,那灭顶的绝望中,一丝求生的本能,或者说,一丝不甘的怨愤,像火星一样微弱地亮起。
不能就这样结束!陆凛一定是误会了!他怎么能不听解释?他怎么可以这么绝情?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让她麻木的身体重新注入了一丝力气。她挣扎着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踉跄着扑到书房门前。
“陆凛!陆凛你开门!”她开始用力拍打厚重的实木门板,手掌拍得通红发麻也毫无知觉,“你听我说!事情不是那样的!我和周明宇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发誓!你开门啊!”
砰砰砰!砰砰砰!
沉闷的拍门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徒劳。门内,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或者,里面的人已经彻底将她从世界中抹除。
“求求你了…陆凛…我们谈谈好不好?就谈一次…看在三年夫妻的份上…”她的声音从最初的尖利,渐渐变成带着哭腔的哀求,最后只剩下嘶哑的哽咽,身体无力地顺着门板滑落,额头抵着冰冷的木头。
回答她的,只有门缝里透出的、属于书房的、恒定的、冰冷的光线。那光线像一道无情的界限,将她彻底隔绝在外。
拍门声停了。哀求声也停了。只剩下女人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在死寂的豪宅里微弱地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抽泣声也消失了。苏玥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狼藉,但眼底却烧起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这里没人听她说,那就去找能听她说的人!
她像一缕游魂般飘回主卧,甚至没换衣服,只抓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和手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江澜壹号”的大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肺腑,却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丝。她发动了自己那辆白色Mini
Cooper,引擎的轰鸣在凌晨寂静的小区里格外刺耳。车子像离弦的箭,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冲入了沉睡的城市街道。
凌晨三点半。海市某高档公寓楼。
唐蕊正陷在深度睡眠里,梦里似乎还在跟最新一期的时尚专题稿搏斗。一阵急促得仿佛催命般的门铃声,夹杂着“砰砰砰”的砸门声,如同惊雷般将她从梦乡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谁啊?!大半夜的!”唐蕊烦躁地嘟囔着,睡眼惺忪地抓了抓凌乱的卷发,趿拉着拖鞋,带着一肚子起床气冲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一看,她瞬间吓得魂飞了一半,那点起床气烟消云散。
门外站着的是苏玥。但眼前的苏玥,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精致优雅的样子?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脸上妆容糊得一塌糊涂,眼睛肿得像核桃,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外套都没披一件,整个人在楼道冰冷的灯光下瑟瑟发抖,眼神涣散,像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
“玥玥?!”唐蕊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打开门锁链和防盗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苏玥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直直地扑了进来,重重撞进唐蕊怀里。巨大的冲击力让唐蕊后退两步才勉强站稳。
“蕊…蕊蕊…”苏玥死死抓住唐蕊的睡衣前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浓重的哭腔,“陆凛…陆凛他要跟我离婚…他不要我了…”
唐蕊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和绝望的哭诉砸懵了,下意识地搂住好友冰冷发抖的身体,连拖带抱地将她弄进客厅,按在柔软的沙发上。
“怎么回事?!慢慢说!别急!有我在呢!”唐蕊一边手忙脚乱地抽纸巾给苏玥擦脸,一边打开客厅的暖光灯。灯光下,苏玥狼狈绝望的样子更加触目惊心。
苏玥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紧紧抓住唐蕊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语无伦次地哭诉起来:“他…他昨天晚上突然回来…什么话都不说…就…就扔给我离婚协议…还有…还有一堆照片…聊天记录…说我和周明宇…说我没有界限…毁了信任…说结束了…”
“周明宇?”唐蕊眉头拧紧,那个苏玥常提起的、温文尔雅的同事?“什么照片?什么记录?”
“就是…就是平时工作的一些照片…周明宇有时候站得近了些…还有…还有他约我去‘蜜语’吃甜点…就在酒店旁边…还有昨天晚上…我在咖啡厅开导他…被陆凛撞见了…”苏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解释着,竭力淡化着那些刺眼的细节,“可我们真的没什么啊!明宇哥刚离婚心情不好…我就是安慰他一下…陆凛他…他就凭这些…就要跟我离婚…他好绝情…他根本不听我解释…”
她颠三倒四地说着,反复强调着“没什么”、“只是同事”、“安慰他”、“陆凛误会”、“不听解释”、“太绝情”。
唐蕊听着苏玥的哭诉,看着她痛苦绝望的模样,一股怒火“噌”地就顶上了脑门。作为苏玥十几年的死党闺蜜,护短几乎是她的本能。尤其是听到陆凛仅凭“一些照片”和“聊天记录”就要离婚,还摆出那种“不听解释”的冷酷姿态,唐蕊的火气瞬间爆炸了。
“什么?!”唐蕊猛地站起身,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陆凛他疯了吧?!就凭几张破照片和几条聊天记录,他就要离婚?!他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
她像个被点燃的炮仗,在客厅里焦躁地踱步,手指用力地点着空气,仿佛陆凛就在眼前。
“几张角度暧昧的照片能说明什么?KTV里光线那么暗,拍糊了不是很正常?站得近点怎么了?同事之间安慰几句怎么了?他陆凛是活在清朝吗?!女人跟男同事说句话就是有罪?!”唐蕊的语速又快又急,像连珠炮一样喷射着怒火,“我看他根本就是早有预谋!指不定在外面早就有了狐狸精,正愁找不到借口踹了你呢!现在好了,逮着点捕风捉影的东西就大作文章,想把脏水全泼你头上!渣男!冷血无情的控制狂!他是不是还觉得你离了他就活不了了?我呸!”
唐蕊越骂越气,仿佛被“背叛”和“冤枉”的是她自己。她猛地坐回苏玥身边,用力抓住苏玥冰冷的手,眼神坚定得像要上战场:“玥玥!别怕!有我在,他陆凛休想这么欺负人!这婚绝对不能离!离了不正中他下怀?显得我们心虚了吗?”
苏玥被唐蕊激烈的反应和笃定的支持弄得一愣,哭泣暂时止住了,茫然又带着一丝希望地看着她。
“那…那我该怎么办?”她声音嘶哑地问。
“怎么办?”唐蕊冷笑一声,眼中闪着“战斗”的光芒,“回去!现在就回去找他!他不是不听解释吗?你就堵着他,哭!闹!把动静闹大!让他看看你有多委屈!把他爸妈也叫来!让老人家评评理!我就不信陆家二老能看着他这么胡来!”
唐蕊的语速快得像在发布作战指令:“还有!他不是科技新贵吗?不是最在乎他那点名声吗?再不行,我们就找媒体!找自媒体爆料!‘启明科技CEO陆凛疑出轨,为甩发妻捏造证据强行离婚’!标题我都替他想好了!把事情闹大!看他怎么收场!总之,绝对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得逞!想离?门都没有!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唐蕊的话语如同滚烫的油,泼在苏玥原本被绝望冰封的心湖上。那“渣男早有预谋”、“找借口甩掉你”、“闹大让他付出代价”的字眼,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苏玥被抛弃的恐惧和委屈里。
是啊,陆凛凭什么这么绝情?凭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也许…也许真像蕊蕊说的那样?他早就想摆脱她了?那些照片…也许真的只是他借题发挥的借口?
一股被冤枉的愤怒和不甘,混合着唐蕊给予的强心针般的“支持”,猛地冲散了苏玥心中一部分绝望的阴霾。那被碾碎的自尊心,仿佛在闺蜜义愤填膺的鼓动下,又艰难地、扭曲地粘合起了一角。
一丝“抗争”的念头,如同在灰烬中复燃的火星,在苏玥绝望的眼底微弱地亮了起来。她不能就这样被扫地出门!她要回去!要问个清楚!要让陆凛知道,她不是可以随意抛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