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苏玥拎着刚从精品店买来的纸袋,脚步轻快地推开“江澜壹号”厚重的入户门。袋子里是她新淘到的限量版橙花雪松香薰蜡烛,陆凛说过喜欢这个味道。玄关暖黄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映亮她脸上残留的、尚未散去的笑意。下午周明宇又在茶水间拉住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他前妻如何无理取闹、争夺财产,他如何苦闷无助,最后还红着眼眶感慨:“玥玥,还好有你听我说这些,你真是我的解语花。”
她当时还宽慰了他几句,心里那点被人需要、被人欣赏的小小虚荣感,此刻还像羽毛一样轻轻搔着。
哼着不成调的歌,她弯腰换鞋,声音清脆地朝着里面喊:“老公?我回来啦!”
客厅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光晕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块。
没有回应。苏玥有些奇怪,平时她回来,陆凛就算在书房,也会应一声。她趿拉着拖鞋往里走,顺手按开了客厅主灯开关。
刺目的水晶吊灯光芒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空旷奢华的客厅,也照亮了坐在沙发阴影里的男人。
陆凛就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他没有开电视,没有看书,甚至没有看手机。只是坐在那片阴影里,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仿佛已经坐了许久。灯光照亮了他冷硬的侧脸线条,眉宇间积压着浓重的阴郁,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丝毫情绪。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
苏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头莫名地一紧。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纸袋,袋子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老公?”她小心翼翼地走近两步,声音放得更轻柔,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开灯啊?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深圳那边太累了?”
她走到他面前,想伸手去碰碰他的额头,却被那周身散发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冻得手指蜷缩了一下。
陆凛缓缓抬起头。他的动作很慢,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一寸寸扫过苏玥的脸,最后定格在她带着关切和些许不安的眼睛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熟悉的温度,只有审视,一种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的审视,看得苏玥心底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没有回答她的任何问题。
下一秒,陆凛动了。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苏玥。他没有看她,径直走向主卧的方向。
苏玥的心跳开始失序,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陆凛很快从主卧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还有厚厚一叠打印纸。他面无表情地走回来,在苏玥面前站定。
然后,他手臂一扬。
哗啦——
文件袋和那叠厚厚的打印纸,像冰冷的雪片,又像沉重的石块,被狠狠甩在离苏玥脚边不远、那张光可鉴人的昂贵大理石梳妆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签字。”
陆凛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却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足以冻裂骨髓的寒意,“明早九点前,把你的东西搬回‘梧桐里’。下周一,法庭见。”
苏玥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语震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梳妆台那堆散乱的文件上。最上面,一张醒目的标题刺入眼帘——离婚协议书。
离婚?!
这两个字像惊雷在她脑中炸开,瞬间击碎了她所有的轻松和侥幸。
“什…什么?”她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猛地扑到梳妆台前,手指哆嗦着抓起那叠厚厚的打印纸。
第一页,是冰冷的离婚协议条款。
她慌乱地往下翻。
第二页开始,是照片。一张张,清晰地打印在A4纸上,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周明宇的手搭在她肩上,指尖几乎触到锁骨。
——KTV昏暗灯光下,周明宇手臂越过她搭在沙发扶手上。
——庆功宴角落,周明宇侧脸几乎贴上她的脸颊,而她,在笑。
——还有一张放大的截图,是周明宇发来的那条信息:“那家‘蜜语’的舒芙蕾号称海市第一,就在‘悦澜’酒店隔壁,带你去尝尝?”
下面是她自己的回复:“好呀,周末看看?”
再往下翻,是她和唐蕊的聊天记录截图,她那句“还是明宇哥懂生活情趣…婚姻真是围城”被特意用红框标出。
最后,是几张咖啡馆的照片,虽然有些模糊,但足以看清绿植掩映的角落里,周明宇贴近她耳语、手搭椅背的亲昵姿态。
苏玥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瞬间淹没了她。
“不是的!陆凛!你听我解释!”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尖利,带着哭腔,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是你想的那样!明宇哥…周明宇他只是同事!他…他最近刚离婚,心情特别差,情绪很低落,我只是…只是作为同事开导他一下!那些话都是他开玩笑的,我根本没当真!照片…照片是角度问题!那个庆功宴上他就是在跟我说工作上的事,离得近了点而已!真的!老公你相信我!”
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泪水涌上眼眶,急切地想要上前拉住陆凛的胳膊。
陆凛在她扑上来之前,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他的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是伸出手指,精准地指向梳妆台上那张最刺眼的庆功宴贴面照,还有那张“蜜语”甜点店(悦澜酒店隔壁)的定位截图。
“玩笑?角度问题?”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一种彻底心死的平静,狠狠凿进苏玥的耳膜,“苏玥,你的‘没界限’,已经杀死了我对你最后的信任和爱。”
他顿了顿,目光像冰冷的刀锋,将她钉在原地。
“我们,结束了。”
这六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彻底宣判了死刑。
说完,陆凛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污染。他转身,大步流星,目标明确地走向书房。
“不!陆凛!不要!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爱你啊!我们好好谈谈!求你了!”
苏玥彻底崩溃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踉跄着追上去,想要抓住他的衣角。
她的手刚碰到陆凛的西装外套边缘,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甩开。陆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进书房。
“咔哒。”
一声清脆而冰冷的落锁声响起,像一道无形的铁闸,将苏玥彻底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那扇厚重的、象征着知识与冷静的深色木门,在她眼前紧紧关闭,不留一丝缝隙。
苏玥被甩开的力道带得踉跄后退,脚下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膝盖和手肘传来钝痛,却远不及心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她呆呆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听着门内死一般的寂静,又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那些将她钉在耻辱柱上的“证据”。巨大的绝望如同深不见底的冰冷海水,瞬间将她淹没、吞噬。
所有的辩解、哭泣、哀求都被隔绝在了门外,只剩下一个空荡、冰冷、如同坟墓般的巨大空间,和她被彻底碾碎的世界。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灭顶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