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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夫妇被放出来时,只看见一个只剩土墙的破院子和他们最心爱的女儿被抢走做妾的消息。
彼时我已经养好了伤,在县令夫人的帮助下成了县里最大绣房的绣娘。
毕竟从前穿那些破旧衣裳,都是我自己一针一线的补起来,针线活还是不错的,在绣房里很受赏识。
宋家夫妇求到了我面前。
我正在绣房里赶制一幅百鸟朝凤的绣品,丝线在指尖翻飞,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哭喊。
抬头望去,只见我爹拄着根断了的木棍,我娘则披头散发,两人跌跌撞撞地扑到绣房门口,被伙计拦着还不肯罢休。
“二娘!我的二娘啊!你快出来救救你姐姐!”娘拍着门板哭喊,声音尖锐。
“娇兰被张家绑去做妾了!那姓张的五六十岁了,大娘子还是个悍妇,你姐姐要是遭了罪,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爹也跟着附和,语气却带着几分强装的威严。
“宋二娘,你出来!你姐姐现在生死未卜,你作为妹妹,岂能坐视不管?赶紧拿些银子出来,去张家把你姐姐赎回来!”
我放下绣针,拿出断亲文书,缓步走到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们。
“赎人?我凭什么要拿钱赎她?”
娘见我出来,立刻想扑过来抓我的手,却被我侧身躲开。
她踉跄了一下,随即坐在地上撒泼。
“凭什么?就凭你是我们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生骨血!哪有子女跟爹娘断亲的道理?”
“官府那破文书不算数!你这辈子都是宋家的人,就得管宋家的事!”
“亲生骨血?”我笑了,把断亲文书收好。
“当初把我关在地窖七天,想让我饿死时,怎么不说我是亲生骨血?想把我推去给张地主儿子做鬼妻时,怎么不说我是亲生骨血?”
简直可笑,世人都以为爹娘怎么疼爱我,可实际上呢?
说是为我买的新衣,可只要宋娇兰穿的上。
说是为我准备的地窖,实际上是想杀死我做的准备。
逢年过节的红包更是笑话。
宋娇兰是十张一百两,我的却是几个碎银子将红布撑大。
这便是亲生骨血吗?
爹的脸涨得通红,却还嘴硬。
“那都是误会!我们后来不是给你炖了鸡汤,买了新衣裳吗?再说,娇兰是你姐姐,你救她是天经地义!”
“你现在在绣房挣了钱,日子好过了,就不管我们死活了?你这是不孝!要遭天打雷劈的!”
“天打雷劈?”我收起文书,眼神冷得像冰。
“该遭天打雷劈的是你们!当初你们拿张家的彩礼给宋娇兰,让她贴给祝公子做生意时,怎么没想过今天?”
现在她被张家抓走,是她自己做的孽,也是他们们宠出来的结果,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出钱?
周围的绣娘和路过的百姓都围了过来,有人指着我爹娘小声议论:
“就是这对夫妻,之前把亲闺女关地窖,还想卖了她结阴亲!”
“现在倒好,自己大女儿出事了,又来逼已经断亲的小女儿,也太不要脸了!”
我娘听见议论,哭声更大了,却没人再同情她。
爹见状,也没了之前的强硬,放低了语气哀求:
“二娘,算爹求你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老两口,拿点银子出来吧!等赎回娇兰,我们再也不打扰你了!”
“我可怜你们,谁可怜我?”我转身往绣房走,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当初我在黑暗里啃烂菜根的时候,你们在哪?十六年,你们偏心姐姐,忽略了我十六年,这断亲文书,是官府认的,也是我认的!”
“从今天起,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敢来扰我,我就去县衙告你们滋扰生事!”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径直走进绣房,关上门,将一切喧嚣都挡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