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意瘫在沙发里,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软泥。昂贵的真皮沙发包裹着她,却只传递出彻骨的寒意。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她,让她浑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脑子里嗡嗡作响,是谎言被彻底撕碎后的尖锐耳鸣,是靳珩那句“许珊珊出钱出力”带来的毁灭性轰鸣。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甚至不敢再去看茶几上那些散落的、如同罪证的照片,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交叠在膝盖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双手,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流淌,在昂贵的丝质家居裤上晕开深色的绝望。
客厅里死寂得可怕,只有她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靳珩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在她身上停留了令人窒息漫长的几秒。那眼神里没有暴怒,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彻底背叛后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她感到绝望。
他没有再看那些照片,仿佛它们只是不值一提的垃圾。他缓缓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映亮了他线条冷硬的下颌。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动作平稳,却带着一种宣告最终审判的、冰冷的仪式感。
然后,他将手机屏幕朝上,轻轻地放在了散乱的照片旁边。屏幕上是录音文件的播放界面,一个简单的文件名:“XS-20230817-1”。
姜晚意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一种比刚才看到照片时更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她惊恐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那个手机。
靳珩没有任何言语解释。他的指尖,轻轻点在了屏幕中央那个刺眼的红色三角形播放键上。
“滴”的一声轻响。
下一秒,一个姜晚意无比熟悉、曾无数次在她耳边响起、被她视为“闺蜜私房话”的声音,清晰地、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兴奋和诱导,从手机的扬声器里流淌出来,瞬间灌满了整个死寂的客厅!
那是许珊珊的声音。
“晚意,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软了!靳珩他凭什么啊?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把你当金丝雀养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有关心过你真正想要什么吗?有关心过你开不开心吗?”
录音里的许珊珊,语气充满了“打抱不平”的煽动性,“你看看你现在,天天守着这么大一个空房子,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你的灵气呢?你的热情呢?都被他磨没了!他根本不懂你!他就是一个冷冰冰的工作机器!只知道赚钱赚钱赚钱!在他眼里,你算什么?一个漂亮的摆设品罢了!”
姜晚意浑身一颤,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这是…这是那次在咖啡馆,许珊珊“开导”她的话…她当时只觉得珊珊是心疼她…
录音还在继续,许珊珊的声音更加热切,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得为自己活一次!晚意!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懂不懂?你看看人家程牧!那才是真正懂生活、懂艺术、懂女人的男人!人家活得才叫精彩!才叫有滋有味!跟他在一起,你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是被珍惜的,是被捧在手心里的!那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激情!浪漫!被需要的感觉!靳珩他给过你吗?没有!他只会给你冰冷的卡和更大的房子!那是爱吗?那是施舍!是圈养!”
“追求自我!晚意!大胆一点!别管那些世俗的条条框框!什么婚姻的枷锁,那都是束缚你灵魂的牢笼!程牧才是你的救赎!跟他在一起,你才能找到真正的快乐!相信我,你会感谢我的!那种心跳加速、灵魂都在颤抖的感觉,你值得拥有!错过了程牧,你会后悔一辈子!”
录音戛然而止。
客厅里陷入了比之前更可怕的死寂。
姜晚意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消失了。她像一尊瞬间被风化的石雕,僵硬地坐在那里,只有那双瞪大到极致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被赤裸裸愚弄的剧痛!
她一直以为的“闺蜜的关心”、“闺蜜的仗义执言”、“闺蜜为她着想”…原来…原来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精心编织的毒网!都是在把她推向程牧,推向深渊!许珊珊根本不是为她好!她是在利用她的软弱,利用她的迷茫,把她当成一个愚蠢的、可以随意操控的棋子!把她推出去,去满足许珊珊自己那见不得光的、恶毒的嫉妒和欲望!
“珊珊…她…她怎么能…”
姜晚意破碎地呢喃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背叛感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她的心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一直视若亲姐妹的人,竟然在背后如此算计她、利用她、把她推向万劫不复!
然而,靳珩没有给她任何消化这巨大冲击的时间。他的眼神冰冷依旧,指尖再次在手机屏幕上轻点。
另一个录音文件被打开。文件名:“CM-20230820-1”。
短暂的电流杂音过后,一个带着明显醉意、口齿有些含混、却又充满了得意忘形和恶毒轻蔑的男声,骤然响起!是程牧!
“嗝…哥们儿!我跟你说…姜晚意?靳珩的老婆?呵!那就是个傻白甜!好上手得很!看着清高,骨子里…嗝…骨子里缺爱得很!稍微给点甜头,说几句好听的,关心关心她…就找不着北了!…多亏了珊珊!许珊珊!那才是个妙人儿!心思活络!要不是她…嗝…要不是她组局,在晚意面前把我吹得天花乱坠,什么才华横溢、什么浪漫体贴…又…又给我钱稳住那个破工作室,我哪有机会接近这种级别的富太太?…珊珊说了,搞定晚意,就等于抱住了一棵摇钱树!靳珩?那个傻逼工作狂!整天忙着赚他的几个臭钱,家花送到嘴边都不知道闻!绿帽子戴得稳稳的还不自知!哈哈…哈哈哈…蠢货!活该!…”
录音里,程牧那充满了下流、侮辱和极度轻蔑的笑声,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姜晚意的耳朵,扎进了她的灵魂!
她以为的“浪漫邂逅”、“灵魂知己”、“懂得欣赏她才华的男人”…原来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傻白甜”、一个“好上手”、一个可以换来利益的“富太太”、一个可以让他用来羞辱靳珩“戴绿帽子”的工具!她所有的感动、所有的悸动、所有那些自以为是的“爱情”和“被理解”的瞬间,在程牧这赤裸裸的、充满了酒气和恶意的嘲讽下,瞬间变得无比廉价、无比肮脏、无比可笑!
“不…不要放了…求求你…不要放了…”
姜晚意猛地捂住耳朵,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要隔绝那可怕的声音,但那恶毒的言语早已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她的自尊、她残存的最后一丝骄傲、她为自己出轨行为所找的所有借口和粉饰,都在这一刻被程牧这录音彻底碾碎,踩进了泥泞里!她不仅背叛了靳珩,她还像个彻头彻尾的、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蠢货!
她不是受害者!她是这场阴谋里最愚蠢、最活该的参与者!是她自己,亲手把刀递给了别人,捅向了自己最深的软肋!
所有的防线,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欺骗,在这一刻,随着这两段录音的播放,彻底、彻底地崩塌了!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嚎,骤然从姜晚意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不是委屈的哭泣,那是灵魂被彻底撕碎、被真相凌迟时发出的绝望悲鸣!
她再也无法支撑自己,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猛地从沙发上滑落下来,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上!巨大的疼痛传来,却远不及心口那撕裂般的万分之一!
她顾不得膝盖的剧痛,手脚并用地向前扑爬,涕泪横流,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狼狈不堪。她用尽全身力气扑向靳珩坐着的沙发,伸出颤抖的、冰凉的手,死死地抓住靳珩垂在身侧的手腕!那力道之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
“阿珩!阿珩!”
她抬起一张被泪水、鼻涕和绝望彻底糊住的脸,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悔恨,几乎是在用生命哀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被他们骗了!我是被许珊珊骗了!是她!是她一直在挑拨离间!是她一直在我面前说你的坏话!是她把程牧推给我的!还有程牧!是程牧勾引我!是他甜言蜜语骗了我!我一时糊涂!我鬼迷心窍!阿珩!我…我一直爱的都是你啊!只有你!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我发誓!我发誓我再也不会了!我会改!我会用一辈子来弥补!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不要我…阿珩…我爱你啊…我真的爱你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语无伦次,悔恨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她死死抓着靳珩的手腕,仿佛那是她沉没前唯一的浮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卑微,只想求得眼前这个男人的一丝怜悯,一丝回心转意。
然而,被她抓住手腕的靳珩,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低垂着眼睑,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哭得不成人形、狼狈绝望到极点的姜晚意。那张曾经让他心动、让他怜惜、让他愿意倾尽所有去守护的容颜,此刻只剩下扭曲的泪水和令人窒息的哀求。他的眼神深处,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如同被钝刀子反复切割。那是他曾经捧在手心里的挚爱啊…如今却以这样不堪的姿态,撕开了血淋淋的真相。
可那痛楚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冰冷的失望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决绝覆盖。
他用力地、缓慢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自己的手腕,从姜晚意那冰冷黏腻、如同溺水者般死死抓住的手中,一寸一寸地,抽了出来。
动作坚决,没有半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