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一家名为“云栖”的咖啡馆藏在梧桐掩映的僻静小街深处。巨大的落地窗外行人寥寥,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这里远离靳珩常出没的CBD核心区,也远离姜晚意熟悉的社交圈,是许珊珊特意挑选的“安全”角落。
靠窗的卡座里,许珊珊搅拌着面前的焦糖玛奇朵,杯沿的奶油拉花被她搅得一团糟。她今天穿了件亮眼的玫红色连衣裙,妆容精致,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抬起眼,看向对面明显心不在焉的姜晚意,脸上立刻堆起满满的关切。
“晚意,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许珊珊放下小勺,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昨晚没睡好?是不是…跟靳珩吵架了?”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晚意的反应。
姜晚意握着温热的拿铁杯,指尖冰凉。她眼神飘忽,不敢看许珊珊,只盯着杯中晃动的褐色液体,声音干涩:“没…没有吵架。”
“还说没有?”许珊珊立刻打断她,语气笃定,“我昨天在寰宇中心附近办事,正好看见靳珩从车库出来,那脸色…啧啧,黑得能滴出墨来!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股子低气压!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她试探着问,眼神紧紧锁住姜晚意。
姜晚意的手猛地一抖,几滴咖啡溅落在米白色的桌布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污渍。她慌忙抽纸巾去擦,动作慌乱,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没…没有!他能发现什么!”她矢口否认,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更像是心虚的掩饰。
许珊珊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随即被更浓的担忧覆盖。她伸手按住姜晚意慌乱擦拭的手,语气放得更加柔和,带着循循善诱的蛊惑:“晚意,别怕,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他又因为工作忽略你,给你脸色看了?他那种男人啊,眼里就只有他的商业帝国,哪懂得心疼人?你为他付出那么多,守着个空房子,他呢?连基本的陪伴都给不了你,还摆脸色?凭什么呀!”
许珊珊的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姜晚意连日来积压的委屈和不安。在车库事件后,靳珩那冰冷的眼神、反锁的书房门、彻夜未归的沉默,都像巨石一样压在她心头。此刻在闺蜜“贴心”的引导下,那份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珊珊…”姜晚意的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带着哽咽,“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那天之后,他就没正眼看过我…跟他说话,他也只是冷冷的一句‘累了’…好像…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她垂下头,长发滑落遮住侧脸,肩膀微微耸动。
“看看!我就知道!”许珊珊立刻义愤填膺,仿佛感同身受,“他靳珩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啊!晚意,你听我说,这种男人根本不值得你为他伤心难过!”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快而充满暗示,像是不经意地提起:“对了,说到懂人心疼人的,程牧那新项目进展怎么样了?上次听你说,那个创意园区改造的方案,甲方那边评价很高啊!我就说嘛,程牧是真有才华,人也踏实,比某些眼高于顶的强太多了!”
提到程牧,姜晚意擦拭桌布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复杂。车库那混乱惊恐的一幕再次浮现,程牧慌乱推开她的样子,还有靳珩那辆绝尘而去的黑色宾利……她心乱如麻。
许珊珊敏锐地捕捉到她细微的变化,继续加码,声音带着鼓励和怂恿:“晚意,像程牧这样有潜力、又懂得欣赏你的男人,现在可不多见了。你看他,对你多上心?工作上有机会就想着你,陪你聊天解闷,哪像靳珩,把你当个摆设!机会啊,有时候转瞬即逝,该抓住的时候就得勇敢抓住!女人啊,千万别委屈自己!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和快乐,天经地义!”
姜晚意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紧紧攥着那张沾了咖啡渍的纸巾。许珊珊的话像魔音,在她混乱而惶恐的心里反复回荡。委屈、不安、对靳珩冰冷态度的恐惧,以及对程牧那点隐秘的、带着危险吸引力的依赖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一时竟忘了反驳。她只是沉默着,眼神更加迷茫,仿佛在许珊珊描绘的“别委屈自己”的虚幻道路上,看到了一丝短暂逃离现实重压的微光。
同一时间,启宸科技顶层总裁办公室。
厚重的窗帘拉上了一半,挡住了午后过于炽烈的阳光,室内光线显得有些沉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雪茄烟味,并非靳珩常抽的牌子,而是陆沉带来的,此刻正被他烦躁地夹在指间,烟雾袅袅上升。
陆沉坐在靳珩对面的大班椅上,眉头紧锁,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调查资料。他狠狠吸了一口雪茄,才压下心头的邪火,将平板推到靳珩面前,声音低沉而快速:
“珩哥,程牧的底裤,扒干净了。”
靳珩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脊挺直,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他面前摊着几份文件,但显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红肿破皮的手背被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遮掩着。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平板上,眼神锐利如刀。
“说。”
“程牧,‘牧野设计工作室’的合伙人,听着像那么回事,实际上就是个草台班子!”陆沉的语气充满鄙夷,“工作室加上他一共就五个人,租在城东艺术区一个破旧Loft里。业务嘛,靠他一张嘴和那张脸,主要接点小公司的VI设计、小型空间改造,有一单没一单,账面长期在亏损边缘挣扎。业内风评…哼,烂透了!”
陆沉用手指重重戳着屏幕上的几段文字:“抄袭!这是板上钉钉的!去年给‘悦澜文化’做的那个画廊翻新方案,核心创意直接照搬了国外一个不知名设计师三年前的作品,被人扒出来,差点吃官司,最后是赔钱了事,还签了保密协议!还有,对客户夸大其词是常态,签合同前吹得天花乱坠,执行起来就各种缩水打折!客户投诉一堆!”
他翻过一页资料,脸上露出更深的厌恶:“至于私生活?精彩得很!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目标明确得很——要么有钱,要么能给他带来资源!傍过几个小富婆,帮人家设计别墅装修,钱没少捞,项目做完就拍拍屁股走人。最擅长玩暧昧,给女人提供情绪价值,哄得人晕头转向,其实就是个吃软饭的高级捞男!”
陆沉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声音也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抓到关键线索的兴奋:“最关键的是这个!珩哥,你看!”
他放大了平板上一份银行流水截图。
“程牧那个破工作室,上个月底,突然收到一笔五十万的注资!汇款方叫‘鼎鑫商贸’,听着像个正经公司,我查了,就是个空壳皮包公司!注册资金认缴,实际办公地点是假的,法人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一问三不知!再往下挖这个皮包公司的资金来源…”
陆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顺藤摸瓜,最后追到了许珊珊她妈,王美娟的个人账户!钱是从王美娟账户分三次转进皮包公司控制的一个私人账户,然后由那个皮包公司‘鼎鑫商贸’的名义,汇给程牧工作室的!时间点、金额,完全对得上!这就是许珊珊在背后给她的‘灵魂画手’输血!”
靳珩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平板上那张清晰的资金流向图上。王美娟、鼎鑫商贸、程牧工作室……一条肮脏的金钱链条被陆沉清晰地勾勒出来。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雪茄的烟雾缓缓升腾,模糊了靳珩脸上冰冷的表情,却遮不住他眼中骤然爆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那怒火并非失控的烈焰,而是被强行压缩到极致、即将爆裂的冰蓝色寒焰!
许珊珊!果然是她!不仅言语诱导,更用金钱在背后推波助澜,把姜晚意当成她实现某种肮脏目的的工具!这个所谓的“闺蜜”,才是真正的毒蛇!
靳珩缓缓靠回椅背,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极有规律的、冰冷的笃笃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上。他眼中的怒火被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冷静取代。
“沉。”靳珩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
“珩哥,你说!”陆沉立刻坐直身体,眼神灼灼,像等待命令的猎犬。
“第一,”靳珩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那张资金流向图,“这条资金链,给我彻底钉死。王美娟账户的原始流水,鼎鑫商贸的虚假注册和空壳证据,皮包公司与程牧工作室的关联合同,所有能证明许珊珊是幕后操纵者的证据链,形成闭环。要铁证。”
“没问题!交给我!”陆沉重重点头。
“第二,”靳珩的指尖移到屏幕上关于程牧抄袭和商业欺诈的部分,“牧野工作室的污点,挖得更深。剽窃的原始设计图对比,受害客户的证言,税务问题,合同欺诈的具体案例,所有能让他身败名裂、事业彻底垮台的东西,一件不落。整理好,随时能用。”
“明白!往死里挖!”陆沉眼中闪过厉色。
“第三,”靳珩的眼神变得幽深,“找个人,可靠的,懂行的,去接近程牧。他不是缺钱吗?给他画个更大的饼,让他觉得有利可图。套他的话,尤其是…”靳珩顿了顿,语气冰寒,“关于许珊珊是如何牵线搭桥、如何怂恿姜晚意,以及他本人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我要录音。”
陆沉深吸一口气,眼神凝重:“这个有点难度,那小子滑得很。但我一定想办法!找个他拒绝不了的诱饵!”
靳珩微微颔首,对陆沉的能力从不怀疑。他不再看平板,伸手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修长的手指按下内线快捷键。
“李秘书。”
“靳总,您吩咐。”秘书干练的声音传来。
“联系君合律所的沈遥律师,”靳珩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安排一项普通的商业会晤,“预约她明天上午十点的时间,我有法律事务需要咨询。地点…就在她律所。”
“好的靳总,我马上联系君合律所预约。”
电话挂断。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雪茄烟雾的缭绕和电脑风扇的低鸣。陆沉看着靳珩那张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冷硬决绝的侧脸,他知道,风暴前的最后部署,已经完成。平静的海面下,复仇的巨轮,正全速驶向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