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隐大陆,大乾王朝帝都,自开国以来便是万邦辐辏之地,三千年的繁华沉淀,让这座雄城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日月轮转中吐纳着无尽生气。
踏入帝都的那一刻,便会被扑面而来的喧嚣裹挟——宽阔的朱雀大街贯穿南北,青石板路被往来车马碾得光滑如镜,车轮滚动的轱辘声、商贩叫卖的吆喝声、孩童追逐的嬉笑声、武士佩剑碰撞的铿锵声,交织成一曲永不落幕的市井交响。街道两旁,朱红漆柱的酒楼、鳞次栉比的商铺、飞檐翘角的茶肆连绵不绝,皆是高达数丈的楼宇,青砖黛瓦间嵌着雕花窗棂,窗台上摆着四季常开的珍奇花卉,微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落在过往行人的肩头,平添几分诗意。而那些悬挂在门楣上的幌子,或书“百年老店”,或绘珍馐图样,在风中猎猎作响,引得南来北往的客人频频驻足。
在这片繁华织就的图景中,若论最耀眼的一颗明珠,当属坐落在朱雀大街中段的“忘忧坊”。
这酒楼的气派,在整个帝都无出其右。三层高的主楼通体由楠木构建,梁柱上雕刻着“龙凤呈祥”“八仙过海”的纹样,每一寸木雕都经过匠人千锤百炼,金漆勾勒的纹路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下一秒便能从木头上腾飞而起。飞檐之上,蹲坐着数尊琉璃瓦烧制的瑞兽,檐角悬挂的铜铃随风轻响,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几里之外都能听见。门前的广场铺着平整的白玉石,两对威武的石狮子镇守两侧,狮口含珠,眼神炯炯,仿佛在审视着每一位进出的客人。
每日天刚破晓,忘忧坊的伙计便已洒扫完毕,卸下厚重的门板。不等辰时,门前便排起了长队——有穿着锦袍的达官显贵,带着仆从静候;有挎着长刀的江湖侠客,三三两两地闲聊;还有穿着粗布衣裳的寻常百姓,攥着攒了许久的铜钱,只为尝一口传说中的美味。待到正门大开,伙计们洪亮的“客官里面请”便此起彼伏,引着客人穿过雕花木屏风,踏入那片香气缭绕的天地。
一进大堂,首先撞入鼻腔的,是无数种香气的狂欢。后厨的灶台常年不熄,老师傅们掌着大勺,颠起的铁锅在火光中翻转,爆出的油花溅起阵阵浓香——有红烧灵猪肉的醇厚,带着松木熏烤的焦香;有清蒸龙鲤的鲜甜,混着荷叶的清芬;有爆炒仙笋的脆嫩,裹着蒜蓉的辛香;还有煨了整整一夜的浓汤,骨髓的绵密与药材的甘苦交织,顺着雕花窗缝飘出去,能勾得整条街的人都直咽口水。这些香气在大堂里盘旋,钻进每一个角落,落在红木桌椅的雕花里,沾在客人的衣袍上,就连梁上悬挂的宫灯,仿佛都被染上了一层诱人的色泽。
大堂之内,更是一派热闹景象。南首的酒桌旁,几个江湖豪客正举着粗瓷大碗,仰头灌着烈酒,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浸湿了衣襟也毫不在意,嘴里还大声说着昨日在城外斩杀妖兽的壮举,引得邻桌频频侧目;北窗的雅座里,几位文臣模样的人正捻着胡须,细品着盘中的水晶虾饺,轻声谈论着朝堂轶事,偶尔夹一筷子菜,便忍不住点头称赞;西角的小桌前,一对年轻夫妇正哄着怀里的孩童,那孩子被盘中的蜜饯酥吸引,小手抓着一块塞进嘴里,眯起眼睛笑得眉眼弯弯,嘴角沾着的糖霜像落了层细雪。跑堂的伙计们穿着青色短褂,肩上搭着白毛巾,脚踩布鞋在桌椅间穿梭,托盘里的菜肴稳如泰山,嘴里还不忘应和着客人的要求,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
这便是忘忧坊,不仅是一座酒楼,更是帝都繁华的缩影。在这里,无论你是权倾朝野的贵人,还是浪迹天涯的游子,都能被这满室的香气与笑语包裹,暂时卸下肩头的重担,让味蕾在珍馐中沉醉,让心事在酒香中消融——正如其名,踏入此间,便暂忘烦忧。
大乾王朝的帝都京城,主街如一条奔腾的巨龙,裹挟着无尽喧嚣穿城而过。可若将视线从主街移开,投向那些纵横交错的支脉,便会发现另一重天地——两侧的屋舍如千万片鳞甲,以主街为脊,向着四方铺陈开去。高者是飞檐翘角的豪门宅院,青砖黛瓦间透着威严;矮者是鳞次栉比的平民居所,木窗纸糊的窗棂后藏着烟火。它们或倚或靠,或连或断,在日光下投下深浅不一的影子,远远望去,竟像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屋宇海洋,每一道屋脊的起伏,都藏着这座城数百年积攒的繁华底气。
而在这片“海洋”的褶皱里,无数条小巷如细密的蛛网,悄无声息地蔓延。宽些的能容两乘轿子并行,青石板路上辙痕深深,是往来车马碾出的岁月印记;窄些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墙根处生着青苔,砖缝里钻出几株倔强的野草,风过时,草叶摩挲着墙面,沙沙作响。这些小巷里藏着太多故事:或许是某扇斑驳的木门前,曾有赶考的书生对着月亮苦读;或许是某堵爬满藤蔓的墙后,传来过小贩走街串巷的吆喝;又或许,某段青石板下的暗渠里,还流淌着几代人生活的细水长流。它们不像主街那般张扬,却用最琐碎的日常,织就了京城的血肉。
若沿着主街一直向前,穿过叫卖声此起彼伏的集市——那里的糖画儿师傅正用糖浆勾勒出腾飞的龙,杂货铺的伙计踮脚够着货架顶层的陶罐——再走过人声鼎沸的忘忧坊,听着里面飘出的猜拳声与酒香,继续往里走数里,喧嚣便像被无形的手掐断了一般,骤然淡去。眼前出现的,是一条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的幽深小巷。
这条巷子里,连风都似乎走得格外轻。脚下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溜光,却不像别处那样被马蹄踩得坑洼,只有偶尔路过的野猫踩过,才会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旋即又被寂静吞没。两侧的墙壁是陈年的青砖,墙顶爬满了枯藤,藤蔓的影子在地上拉扯出细碎的网,阳光费力地从藤叶的缝隙里挤进来,在砖墙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墙根处积着薄薄的尘土,偶尔有几只甲虫爬过,留下细微的痕迹,仿佛连虫豸都懂得在这里收敛声响。
顺着小巷走到尽头,左手边有一个不起眼的拐角。拐过去的瞬间,视野豁然开朗了些,却也更显寂寥——一座简陋的小餐馆就杵在那里,像个被遗忘的标点符号。
餐馆的门是褪色的木板,一半掩着,一半虚虚搭着,门轴处积着锈,风一吹便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在叹着无人听闻的气。门口的青石板上,趴着一条油光水滑的大黑狗,毛色黑得发亮,连一丝杂色都没有。它脑袋搁在前爪上,舌头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半眯着,对周遭的动静浑然不觉——哪怕有落叶飘到它鼻尖上,也只是轻轻晃了晃耳朵,连睁眼的力气都懒得费。
若是鼓起勇气推开门,一股带着些许凉意的空气便会扑面而来,与巷外的燥热截然不同。店里的光线有些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柱,光柱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几张方桌随意地摆着,桌腿有些歪斜,桌面上留着淡淡的划痕,像是被岁月啃过的痕迹。墙角的椅子倒了一把,没人去扶,就那样歪着,与剥落的石灰墙相映,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砖缝里还嵌着些许陈年的蛛网。
整个餐馆里,连苍蝇飞过的声音都听得见。没有客人,没有伙计,只有空气里弥漫着的、淡淡的烟火气——那是灶台上残留的余温,是昨夜炉火熄灭后,未散尽的气息。它就那样静静地待在巷子深处,像一颗被时光掩埋的石子,沉默地守着自己的角落,与外面那片繁华的海洋,隔着一个仿佛永远也跨不过去的转身。
就在这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年轻的身影从餐馆里缓步走出。
他身形清瘦,却不显单薄,像是初春刚抽条的竹,带着几分挺拔的韧劲。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皙,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在巷子里漏下的细碎阳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连风拂过都像是怕吹皱了这层细腻。乌黑的长发并未束得一丝不苟,只在发尾用一根素净的细绒绳松松系着,余下的发丝便如墨色的瀑布般垂落,掠过肩头,扫过背后的衣料,随着他迈步的动作轻轻晃动,透着几分不经雕琢的随性。额前光洁坦荡,没有半分刘海遮挡,将眉眼间的清爽全然展露——眉峰是温和的弧度,眼睫纤长,鼻梁挺直,唇线分明,组合在一起,竟有种洗尽铅华的干净利落,仿佛这幽深小巷的尘埃都不忍落在他身上。
“小黑,吃饭啦。”
一声呼唤自身后传来,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李信指尖修长,骨节分明,稳稳地攥着一只白瓷碗,碗沿还带着刚出锅的微热。他脚步很轻,鞋底踏在青石板上几乎没有声响,像怕惊扰了巷子里的寂静,缓缓走到大黑狗面前,弯下腰,将碗稳稳地搁在地上。
那原本趴在地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大黑狗,在听到这声呼唤的瞬间,像是被施了魔法般骤然惊醒。先前那副无精打采、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模样荡然无存,它猛地抬起头,耳朵“唰”地竖了起来,原本黯淡如蒙尘琉璃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亮得惊人的光,像是沉寂的星辰突然被点燃,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仿佛鲜活了几分。尾巴在地上欢快地扫来扫去,带起细小的尘埃,不等李信直起身,它便急切地凑到瓷碗边,脑袋一点一点,大口吞咽起来。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像是饿了许久的旅人突然撞见佳肴,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连尾巴都摇得更欢了,仿佛此刻碗里盛着的不是寻常吃食,而是世间最珍贵的美味。
李信站在一旁,看着大黑狗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容很轻,却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柔和了他清俊的眉眼。他缓缓蹲下身子,掌心带着体温,轻轻落在大黑狗油光水滑的背上。那毛发柔顺得不可思议,黑亮得像是被晨露洗过,竟连一丝尘埃都沾染不上,摸上去如绸缎般光滑,又带着动物特有的温暖与柔软。
大黑狗似乎格外享受这份抚摸,它一边埋头苦吃,一边不忘微微侧过脑袋,用毛茸茸的脸颊蹭了蹭李信的手背,力道轻柔,像是在撒娇。喉咙里溢出的“呜呜”声,带着全然的信赖与满足,在安静的巷子里低低回荡。
指尖在柔软的毛发上流连了片刻,李信才慢慢直起身,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大黑狗的脑袋,像是在说“慢些吃”。随后,他转身,脚步依旧轻缓,慢悠悠地走回了餐馆,木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合上,将外面的光影与动静隔绝开来。
只留下大黑狗,依旧埋首在瓷碗边,心满意足地享用着属于它的美餐,尾巴偶尔轻轻扫过青石板,发出细微的声响,为这寂静的小巷添了几分生动的暖意。
李信今年二十岁,放在他原本生活的那个蓝色星球上,正是对未来怀揣无限憧憬的年纪。那时的他,穿着干净的白色厨师服,在城市角落的小厨房里颠勺翻锅,心里装着的是“做出让人吃了就忘不掉的味道”的简单理想——他总说,好的料理能熨帖人心,哪怕是最普通的蛋炒饭,也该有自己的灵魂。他记得地球上的抽油烟机嗡鸣,记得菜市场清晨带着露水的青菜,记得食客吃到满意时眼里亮起的光,那些琐碎的温暖,曾是他全部的生活底色。
直到某个清晨,他从混沌中醒来,窗外的天不再是熟悉的灰白,而是透着一种奇幻的靛蓝色,远处天际甚至能看到悬浮的山峦剪影。身下的床不是出租屋的硬板床,而是铺着粗布褥子的木板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从未闻过的、带着草木清香的陌生气息。那一刻,李信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在地球了。
这个名为“龙隐大陆”的世界,对他而言全然是本空白的画卷,却处处透着惊心动魄的奇幻——街上的行人里,有御剑飞行的修士,有身负鳞甲的异族,连擦肩而过的孩童,都能随口吐出几句他听不懂的“灵力”“修炼”。而比这世界更让他震惊的,是脑海中突然响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
“【知味者系统】绑定成功。宿主:李信。任务:在玄幻世界,以料理传递味道的真谛。”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系统,像个沉默的引路人,没给他太多适应的时间。穿越后的第二天,当李信还在对着陌生的环境发呆时,系统便在那条幽深小巷里,凭空“造”出了一家小餐馆——门板是旧的,桌椅是简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整洁,仿佛在等他很久了。系统说,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根基,也是他完成任务的舞台。
可这舞台,却冷清得让人心慌。
从餐馆开张那天起,整整一个月,门槛都快被巷子里的风吹得褪了色,却没等来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客人。最初的新奇与兴奋褪去后,只剩下日复一日的寂静。李信有时会对着空荡荡的店堂发愣,手里握着那把系统给的、比地球上任何菜刀都锋利的不锈钢刀,忍不住怀疑:是自己的手艺,在这个能飞天遁地的世界里,真的一文不值吗?他在地球时引以为傲的调味、火候,在这里是不是成了笑话?
但怀疑归怀疑,他从未真的停下过。系统每天都会刷新食材——有时是带着淡淡灵光的青菜,有时是泛着莹润光泽的稻米,甚至偶尔会出现一些他叫不出名字、却透着奇异香气的东西。李信便按照系统给出的模糊指引,一遍遍地练习:炒青菜要掌握好灵力与火候的平衡,让菜香里带着草木的清灵;煮米饭要让每一粒米都吸足水汽,嚼起来有回甘;即便是最简单的蛋炒饭,也要让蛋液均匀地裹住每颗米粒,金黄透亮,入口喷香。
厨房里的吸油烟机依旧会嗡嗡作响,冰箱里的食材永远新鲜,这些带着地球印记的物件,成了他在陌生世界里最安稳的慰藉。练完的菜,大多会被角落里那个铁疙瘩机器人回收,只有一小部分,会被他盛出来,端给门口那只不知从何时起就赖着不走的大黑狗。
那黑狗像是系统默许的“特殊存在”,自从一周前突然出现在餐馆门口,便再也没离开过。李信喂它,它就吃;李信摸它,它就乖乖蹭蹭手心。有时李信对着灶台叹气,它还会抬起头,用那双黑亮的眼睛望过来,仿佛能看懂他的失落。渐渐地,这只沉默的大黑狗,竟成了他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听众”,也是他日复一日练习厨艺的、最忠实的品尝者。
日子就在这样的循环里缓缓流淌。李信慢慢习惯了清晨推开窗时,看到靛蓝色的天空和远处悬浮的山;习惯了听到巷外传来的、带着灵力波动的叫卖声;习惯了对着空无一人的店堂,认真地炒好每一盘菜。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焦躁,只是偶尔会在练习的间隙,望着巷口的方向出神。他总觉得,这个世界再奇幻,人对“味道”的渴望,应该和地球上没什么不同吧?总有一天,会有人拨开重重繁华,找到这条幽深的小巷,推开这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愿意坐下来,尝一尝他炒的青菜,吃一碗他做的饭。
毕竟,他是李信,是那个坚信“料理能熨帖人心”的厨师啊。哪怕在这个光怪陆离的玄幻世界,这份信念,也从未变过。
那只大黑狗的来历,李信始终摸不着头绪。他只记得,餐馆开张后的第七天清晨,推开木门时,这团油亮的黑影便突兀地趴在了门口的青石板上——既不像迷路的野狗,也没有寻常兽类的警惕,就那样安静地趴着,仿佛从一开始就该在那里。
也是从那天起,【知味者系统】的提示多了一条:“每日需从练习菜品中选取适量,投喂指定灵犬。”
没有解释,没有缘由,李信便照着做了。
于是每天清晨成了固定的约定。李信刚卸下门板,总能看见大黑狗蹲在老地方,尾巴轻轻扫着地面,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睛望着他,不吵不闹,却分明带着“等待”的意味。他端出用新练菜品盛的瓷碗,放在地上,大黑狗便立刻欢快地凑上前,尾巴摇得像朵绽开的花,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它从不算“顾客”,从没付过一文钱,可李信却打心底里认它。这日复一日的准时出现,这对自己手艺毫无保留的接纳,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照亮了小餐馆的冷清。看着它埋头吃食时那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李信总觉得,这空荡荡的店里,至少还有一个懂得欣赏他料理的“食客”。
李信转身回到餐馆,木门在身后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将巷外的微光与寂静一同关在了门外。刚踏进门,一股淡淡的油烟味便漫了过来——不是那种呛人的油腻,而是混杂着草木清香与谷物微甜的、属于厨房的独特气息,是他日复一日颠勺翻炒后,沉淀在空气里的味道。
他抬眼打量着这间属于自己的小馆子。说是餐馆,其实更像个稍大些的杂物间,十平方左右的空间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地面是扫得发亮的水泥地,连墙角的缝隙里都看不到半点尘埃;几张方桌靠墙摆着,桌面边缘有些磨损,露出里面浅黄的木头纹路,显然是用了些年头的旧物,却被擦得干干净净,连一丝油渍都寻不见;桌旁的板凳腿用布缠了圈,想来是怕挪动时发出声响,惊扰了客人——尽管到现在,还没有客人需要被“惊扰”。这简陋里透着的整洁,像极了李信自己的性子,清清爽爽,不带半分潦草。
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了餐馆正中央的墙面上。那里挂着块巴掌宽的杉木板,边缘被磨得圆润,显然是用了许久的。木板上,三行字用白色粉笔写着,笔迹算不上工整,甚至带着几分孩童般的歪扭,却一笔一划都很用力,像是生怕看不清楚——
“炒青菜:一百金币”
“干拌面:一百金币”
“蛋炒饭:一枚元晶”
李信的目光在那几行字上停留了许久,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嘴角也跟着向下撇了撇,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喉咙里溢出来。
菜名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普通到在地球上的菜市场旁,随便哪个苍蝇馆子都能点到。可这价格……李信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一百金币一盘的炒青菜?他在穿越后恶补过这个世界的常识——寻常百姓一家三口,省吃俭用一个月,开销也不过十枚金币;街边摊子上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一个才卖两个铜子,一百金币能买下整整一推车。这哪里是卖菜,简直是把金子切碎了炒进锅里。
更离谱的是那蛋炒饭。元晶是什么?是修士们吸收天地灵气的根本,是能让寻常武者打破境界壁垒的宝物。一枚下品元晶,在市面上能换一千枚金币,还往往是有价无市,多少人捧着金币排队都求不到一块。用它来换一碗蛋炒饭?李信简直想摇着系统的“肩膀”问问:这蛋炒饭里是加了龙肝还是凤髓?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木板上“元晶”两个字,粉笔末簌簌落在手背上,带着微凉的触感。心里的无奈像潮水般漫上来——他承认,系统提供的食材确实奇特,炒出来的青菜带着草木的灵润,干拌面的酱汁里藏着说不出的醇厚,蛋炒饭更是颗颗米粒都裹着莹润的光泽,好吃是真的好吃。可再好吃,也架不住这样的天价啊。
“这哪里是开店,分明是把客人往外赶……”李信对着空无一人的店堂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点哭笑不得的自嘲。他甚至能想象到,若是真有哪个不长眼的闯进来,看到这价格表,怕是会以为自己闯进了某个疯子的地盘,转身就跑。
可这价格是系统定的,像刻在木板上的字一样,半点更改的余地都没有。李信只能望着那三行歪扭的字,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龙隐大陆,元晶从来都不是寻常之物。那是凝聚了天地灵气的精粹,是修士突破境界、滋养神魂的根基,更是武者眼中能逆天改命的至宝。寻常人家别说见过,怕是连听都只在传闻里听过——一枚下品元晶,在黑市上能炒到一千金币的高价,这还得是运气好才能遇上卖家。要知道,大乾王朝的普通士兵,一个月的饷银也不过两枚金币,一千金币,足够让一个五口之家锦衣玉食过一辈子。可即便是这样,元晶依旧是“有价无市”的稀罕物,多少人揣着满袋金币在坊市打转,也未必能求到一块能让灵力运转更顺畅的元晶碎片。
可就是这样珍贵到能让人疯狂的东西,在这家小巷深处的小餐馆里,竟然只是一碗蛋炒饭的价码。
李信每次瞥见木板上“一枚元晶”那几个字,都觉得头皮发麻。一百金币的炒青菜、一百金币的干拌面,已经足够让寻常食客望而却步,这蛋炒饭的价格,简直是把“拒人千里”四个字刻在了门楣上。他不是没尝过自己炒的蛋炒饭——系统给的稻米带着天然的甘香,蛋液滑嫩得像初生的月华,火候到了,每一粒米都裹着金黄的蛋液,咬下去先是蛋香爆开,接着是米的清甜,咽下去后,喉咙里还会泛起一丝淡淡的灵力暖意。确实好吃,好吃到让他这个在地球见惯了珍馐的厨师都忍不住惊叹。
可再好吃,也架不住这样的天价啊。
李信靠在灶台边,手里捏着块擦碗布,望着空荡荡的店堂发呆。他甚至能想象出客人看到价格时的表情:先是愣住,接着皱眉,最后怕是要捂着肚子笑出声,说这老板怕不是穷疯了,想钱想得失心疯。他自己也觉得荒唐,可系统提供的食材特殊,系统定下的价格更是铁板钉钉,他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那种感觉,就像手里捧着块绝世美玉,却被人逼着标上了天价,明知道它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蒙尘,心里像是被猫爪挠似的,又急又痒,偏生无可奈何。
“身为立志要登上玄幻世界食物链巅峰的厨神,怎能没有第一个顾客?限时一个月,迎来首位顾客,即可解锁‘灵厨初阶’称号,奖励稀有食材‘灵谷米’十斤,及‘味觉共享’初级技能。”
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那机械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声音,把李信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这是餐馆开张时系统发布的任务,那时他还觉得,一个月时间,总能遇上一两个好奇的客人吧?可如今,眼看着期限只剩三天,巷子里连只探头的野猫都少了,更别说愿意掏出一百金币吃盘青菜的“冤大头”。
李信放下擦碗布,走到门口,推开一条门缝往外看。大黑狗已经吃完了饭,正趴在地上晒太阳,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巷口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喧嚣,那是属于忘忧坊的热闹,与这里的寂静格格不入。
他轻轻叹了口气,关上门。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菜谱木板上“蛋炒饭”三个字,心里那点不甘又冒了出来。就算价格离谱,就算希望渺茫,他还是想试试——不为那十斤灵谷米,也不为什么味觉共享技能,就为了证明,他在这个世界炒的菜,不是只能喂狗的废料。
总得有人,愿意为一口真正的好味道,停下脚步吧?李信望着灶台上方亮着的吸油烟机,默默地想。
这个任务,是在餐馆的木招牌刚挂上没几天时,系统冷冰冰抛出来的。那时李信还对着崭新的灶台摩拳擦掌,觉得一个月时间不算短,总能等来第一个推门的人。可日子像巷子里的风,悄无声息地溜走,如今掐指一算,距离那一月之期,只剩下不到三天的光景了。
李信站在门口,目光穿过半开的木门,落在巷口的方向。青石板路空荡荡的,只有几只甲虫在墙根下慢悠悠地爬,连风都懒得在这里多做停留,吹过巷口便拐了弯,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死寂。他就那样站着,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的光却一点点暗下去,像燃到尽头的烛火,最后只剩下一点灰烬般的沉寂。整个人像尊被遗弃在角落的石雕,与这幽深的小巷融为一处,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怕打破了这份与周遭繁华格格不入的落寞。
“看来,这厨神之梦,还没来得及张开翅膀,就要闷死在这小巷里了。”
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时,李信甚至没力气苦笑。他抬眼瞥了瞥挂在墙上的铜壶滴漏,最后一滴水珠落下,发出“嗒”的轻响,宣告着今日营业时间的终结。他缓缓转过身,伸手去拉那扇老旧的木门。门板很重,带着岁月的沉滞,摩擦着地面发出“吱呀——”的长鸣,像一声无奈的叹息。他动作很慢,像是在完成一场郑重的仪式,指尖触到粗糙的木纹时,甚至能感觉到那份冰凉的失落。门板合上的瞬间,隔绝了巷外最后一丝微光,也仿佛将他的希望一并关在了里面,像个落寞的舞者,在无人喝彩的舞台上,做完了最后的谢幕动作。
这家小餐馆,规矩多得不近人情。
系统早就定下铁律:所有菜品,无论客人如何恳求,概不允许外带,哪怕是一粒米、一滴汤,都必须在店内享用;营业时间更是精确到滴漏的刻度,早一刻不开门,晚一刻便谢客,多等半分都不行。
李信不是没想过变通。有好几次,他望着巷外往来的人影,心里痒痒的,想出去吆喝两声,哪怕只是举着菜谱站在巷口晃一晃也好。可系统的警告总会准时响起,冰冷的机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宿主需严格遵守经营规范,违规将收回所有系统权限。”
他只能作罢。
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规矩比那些高门大院还要森严。可谁让这些规矩是系统定的呢?对如今的李信而言,系统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唯一的依仗,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哪怕这些规矩再苛刻,再不合情理,也成了他必须恪守的金科玉律,容不得半点差池。
关上门,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开。李信靠在门板上,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店里回荡,一声,又一声,像在为那即将夭折的梦想,敲着最后的丧钟。
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巷口的青砖,彻底沉入远处的屋檐后,李信伸手合上了餐馆的木门。门板与门框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像是在为这又一个无人问津的白日画上句点。门外的喧嚣——忘忧坊隐约传来的猜拳声、主街商贩收摊时的吆喝、甚至是远处天际偶尔划过的灵修破空声——都被这扇门稳稳挡在了外面,巷子里只剩下大黑狗偶尔的轻吠,和厨房里即将升起的烟火气。
他在门后站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里练习时的菜香,混着木头门板的陈旧气息,竟有种奇异的安稳感。转身走向厨房时,脚步在空荡的店堂里踏出轻微的回响,像是在与这寂静的空间对话。
说是“练习”,其实更像一场孤独的修行。没有复杂的招式,没有玄妙的法门,不过是日复一日地与锅铲、炉火、食材较劲。系统每天清晨都会更新厨房的储藏柜,昨夜空了的青菜篮里,此刻已码满了带着晨露的翠绿灵蔬;米缸里的龙血米又添了新的,颗颗饱满,泛着淡淡的莹光;甚至连鸡蛋都换了新的,蛋壳上还沾着细碎的金色纹路,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这些新鲜得仿佛刚从地里摘下、刚从巢穴取出的食材,从不需要李信费心打理,他要做的,只是让它们在自己手中,绽放出最本真的味道。
厨房的角落,那架人形铁疙瘩机器人始终沉默地立着。它约莫一人高,浑身是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关节处泛着冷硬的光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胸口一块显示屏偶尔闪过微弱的红光,证明它并非普通的摆设。这是系统的造物,功能单一却执拗——专门回收李信练习后的食物。每天,李信会从中留出自己的口粮,分出一部分给门口的大黑狗,剩下的,无论炒得多么完美,多么香气扑鼻,都必须悉数倒进机器人胸前的投料口。那机器会发出轻微的嗡鸣,像在进行某种神秘的转化,片刻后便恢复沉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信早已习惯了这种“浪费”。他走到灶台前,指尖在冰凉的灶面上轻轻一触,蓝色的火焰便“腾”地窜了起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舔舐着锅底。这灶台也是系统的手笔,火力随心调控,从微火慢煨到猛火快炒,只需指尖轻轻滑动,比地球上最先进的燃气灶还要顺手。
他拿起案板上早已备好的食材。灵蔬被切得粗细均匀,每一片都带着剔透的绿意;龙血米淘洗干净,在水中舒展着腰身;鸡蛋磕开,蛋清透亮如琥珀,蛋黄饱满似朝阳。手腕轻抖,食材入锅,与热油碰撞的瞬间,“滋啦”一声爆响,香气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炒勺在他手中翻转得愈发熟练,手腕的力度、翻动的频率、火候的把控,都已形成肌肉记忆。他专注地盯着锅中的青菜,看它们在火焰中逐渐变软,褪去生涩,释放出最浓郁的清香;听着米饭在锅中跳跃,从生硬到软糯,每一粒都吸足了水汽;感受着蛋液在高温下凝固,裹住米粒的瞬间,那股混合着蛋香与米香的气息,足以让任何疲惫都烟消云散。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两轮明月爬上夜空,月光透过厨房的小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灶台上的火焰明明灭灭,映着李信专注的侧脸,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这日复一日的重复,看似枯燥,却让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了锚点——至少在这方寸厨房里,他还是那个能掌控味道的厨师。
铁疙瘩机器人依旧沉默地立在角落,等待着接收今天的“成果”。而李信的翻炒声、火焰的燃烧声、食材的滋滋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交织成一片,成了这间冷清小餐馆里,最温暖的回响。
虽身处光怪陆离的玄幻世界,这餐馆的厨房却透着熟悉的现代气息——系统打造的厨具,竟与李信在地球时用惯的物件别无二致,甚至更为精巧。
无烟锅稳稳架在灶上,黑亮的锅面泛着哑光,任火焰如何舔舐,都不见一丝油烟外泄,像位沉默的守护者,牢牢锁住食材的本味;不锈钢菜刀躺在木菜板旁,刃口锋利得能映出人影,握在手中时,轻重恰到好处,切菜剁肉都带着轻快的节奏,仿佛不是在处理食材,而是在奏响一曲关于烹饪的小调;木菜板带着淡淡的原木香,纹理细密,任凭刀刀起落,都稳稳承载着食材的重量,温柔得像接住每一粒米的掌心;吸油烟机悬在灶台上方,只要按下开关,便立刻发出低沉的嗡鸣,将蒸腾的水汽与油星悉数吸走,连空气都保持着清爽;微波炉像个小巧的魔法箱,只需设定好时间,便能在片刻间让食物回暖,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角落里的冰箱更是贴心,内里分区分明,无论灵蔬还是肉类,都能被妥善保鲜,取出时依旧带着刚采摘般的鲜灵。
这些厨具比地球上的更趁手,更智能,李信用起来毫无滞涩,反倒像回到了熟悉的小厨房,切菜、翻炒、调味,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自然。他甚至爱上了这种感觉——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有这样一方角落,能让他用最熟悉的方式,与食物对话。
夜色渐浓,异界的天空升起两轮明月,清辉如纱,漫过巷口的青砖,洒在餐馆的木门上。门口的大黑狗早已吃饱,正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尾巴偶尔轻轻扫过地面,沾了些月光的银辉。它眯着眼睛,听着巷子里此起彼伏的虫鸣,像个尽职的卫士,安静地守着这方小小的天地,连呼吸都透着满足的节奏。
次日天刚蒙蒙亮,李信带着一身未散的睡意爬起来,冷水扑面时打了个激灵,才算彻底清醒。他揉着眼睛走到门边,抬手卸下沉重的门板,吱呀声划破了巷子里的晨雾。
门外依旧是老样子——青石板路泛着潮润的光,两侧的砖墙爬满了淡金色的晨光,却连个早起的行人都没有。只有那只大黑狗,还是老姿势趴在门口,见他出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又耷拉下去,仿佛这寂静本就该是常态。
李信靠在门框上,望着巷口的方向,心里忽然泛起一阵羡慕。不远处的忘忧坊,此刻怕是早已热闹起来了吧?他能想象出那里的景象:伙计们忙着卸门板,熟客们隔着老远就喊着要坐老位置,马车在门前排起长队,连门槛都被往来的脚步磨得发亮,活脱脱一颗被人追捧的明珠。
“要是这儿也能那样……”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真要是有那么一天,客人挤破了这小巷,自己怕是要像个偷到糖的孩子,躲在后厨捂着嘴偷笑,说不定真能乐得趴在地上——哪怕是在厕所门口呢。
大黑狗像是听懂了他的心思,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尾巴轻轻扫了扫地面,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嘲笑他的异想天开。
“宿主,身为立志要站在玄幻世界食物链巅峰的美食家,怎会滋生艳羡别家饭店生意的念头?为了璀璨未来,当奋勇拼搏!”
系统那毫无波澜的机械音突然在脑海中炸响,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置喙的严肃,像是寺庙里敲响的古钟,余音在颅腔内嗡嗡回荡,硬是将李信那点刚冒头的羡慕压了下去。
李信挑了挑眉,早已见怪不怪。这一个月来,但凡他的目光多在巷外的忘忧坊停留片刻,但凡心里闪过“要是能有那样的生意就好了”的念头,这系统便会准时准点地跳出来,端上一碗滚烫的“鸡汤”。那语气,那措辞,简直比报晓的公鸡还要准时,比私塾里的先生还要严苛,偏生每次都能精准掐灭他那点转瞬即逝的颓唐。
“倒还真挺懂人心的。”李信低声嘟囔了一句,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浅笑。这冷冰冰的系统,竟也藏着几分笨拙的体贴,知道在他快要泄气时,推一把,拉一下。
他转身从店里搬了条藤椅,慢悠悠地放在门口的青石板上。晨间的阳光正好,不烈不燥,像揉碎的金纱,懒洋洋地洒下来,落在他发梢、肩头,连带着空气都染上了暖融融的味道。李信往椅子上一坐,屁股像是沾了磁石,不由自主地往下滑了滑,最后干脆整个人缩成一团,后背靠着椅面,双腿随意地搭在前面的矮凳上,活脱脱一只晒够了太阳的猫,浑身的骨头都透着松弛。
他眯起眼睛,望着巷口那片被阳光染成金色的空气,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忘忧坊的喧嚣。风从巷子里穿过,带着墙根处野草的清香,拂过脸颊时,竟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虽然生意冷清,虽然前路渺茫,但此刻的阳光是暖的,风是轻的,连那只趴在脚边的大黑狗都懒得动弹——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算太坏。李信想着,眼皮渐渐沉了下去,在这难得的宁静里,竟有了几分昏昏欲睡的慵懒。
小巷里依旧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青石板路被阳光晒得发烫,墙根的野草蔫蔫地垂着,连风都懒得进来打转,整个巷子像被装进了透明的琉璃瓶,时间在这里都走得格外慢。
“又是一天……”李信歪着脑袋靠在藤椅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他像只被扎破的气球,浑身的劲儿都泄了个干净,连打哈欠都懒得张大嘴,只是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心里那点期待早已被日复一日的冷清磨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麻木的叹息——反正,也不会有人来。
脚边的大黑狗懒洋洋地趴在地上,舌头伸得老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它瞥了李信一眼,那眼神谈不上嘲讽,更像是一种“早告诉你了”的漠然,随即又把头埋回前爪里,继续吐着舌头散热,仿佛连嘲笑他都觉得费力气。
李信的眼皮越来越沉,阳光暖得像一床棉被,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意识渐渐模糊,就在他快要坠入梦乡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炸响在巷子里——“噔、噔、噔”,节奏快得像战鼓,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又响亮的回音,硬生生把他从睡意里拽了出来。
他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眯着眼望去,只见一道身影如闪电般从巷口窜了进来。那是个穿练功服的小生,一身墨色劲装衬得身形挺拔,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路过李信面前时,还不忘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这间突兀的小餐馆。
“咦?这鬼地方居然有餐馆?怕不是个傻子开的吧?”小生的声音清亮,带着点少年人的张扬,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李信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不由得愣了一下。这小生生得是真俊俏——一张瓜子脸线条分明,像是玉雕师精雕细琢过的,半点瑕疵都挑不出来;眼睛又大又亮,黑葡萄似的,转过来时,像有星光在里面打转;嘴唇是天然的朱红色,饱满得像熟透的樱桃;皮肤更是白得惊人,赛过上好的羊脂玉,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若不是那平坦的胸脯和脖颈处微微凸起的喉结,李信几乎要以为是哪个调皮的女娃子女扮男装——毕竟在这玄幻世界里,姑娘家爱做些新奇打扮,也不算稀奇事。
那俊俏小生显然被这深巷里的餐馆勾起了兴趣,像只发现了新玩具的猫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竟真的抬脚朝着店里走了过来。脚步轻快,带着几分探究,踏在空荡的巷子里,发出的声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李信却像生了根似的,稳稳坐在藤椅上没动分毫。背脊靠着椅背,双腿依旧随意搭在矮凳上,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仿佛与身下的椅子、身后的墙壁融为了一体。在他看来,对方虽说踏进了巷口,甚至往店里走了两步,可只要没真正坐在桌前点菜,就还算不得“顾客”。这一个月来,他早就把系统定下的规则刻在了心里——食客食客,得“食”才行,空站着瞧两眼,顶多算个路过的看客。
更何况,他太清楚那菜谱上的数字有多吓人。一百金币的炒青菜,一枚元晶的蛋炒饭,别说是寻常修士,怕是连那些腰缠万贯的世家子弟见了,都得掂量掂量。想当这店里的顾客,先得过了“价格关”再说。
果然,没等李信多想,那俊俏小生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店堂中央的木板菜谱上。不过是匆匆一瞥,他脸上的好奇就像被冰水浇过,瞬间僵住了。方才还灵动如星的眼睛,“唰”地一下瞪得溜圆,眼白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眶,活像两盏骤然亮起的铜铃,里头写满了“难以置信”。
下一秒,一声尖叫猛地刺破了小巷的寂静。那声音又尖又亮,像是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震得墙根的野草都抖了三抖,连趴在地上打盹的大黑狗都被惊得抬起头,警惕地盯着那小生,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我的天呐!”俊俏小生的声音里满是破音,像是被人踩着了尾巴,“一盘炒青菜要一百金币?抢钱呢?!还有这蛋炒饭……一枚元晶?你怕不是钻进钱眼里爬不出来了吧!”
他一边喊,一边指着菜谱上的字,手指都在微微发颤,像是看到了什么荒诞至极的怪事。那尖叫在狭窄的巷子里来回冲撞,回声层层叠叠,许久都没散去,把这方原本沉寂的天地搅得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