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钟声早已停歇,蓝湖教堂的玻璃穹顶在极夜中透出温柔的绿光。
宾客的欢笑、香槟的泡沫、相机的快门,都像潮水一样退去。
最后一排的长椅上,秦丹凝的身影被冰蓝色的灯影拉得细长,仿佛随时会被北风吹折。
她的黑色大衣落了一层薄雪,雪粒融化,沿着领口的血迹缓缓晕开。
那是九十九道鞭痕里最顽固的一道,如今仍在渗血,像在提醒她,疼痛才是她应得的归宿。
秦丹凝的掌心攥着一张被雨水泡皱的便利贴,纸面已经半透明,墨迹却固执地留下最后一行字:戒指在排水沟,头发在你锦袋,我什么也不要了。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掌纹都被纸缘割出细小的血口。
秦丹凝把那张便利贴贴到唇边,像从前贴在江淮序额头的晚安吻,却只尝到冰凉的纸浆味。
然后,她极慢极慢地把它撕成碎片,每撕开一道裂口,都像在撕扯自己胸腔里尚未结痂的旧疤。
碎纸屑被风扬起,纷纷扬扬,像一场迟到的雪崩,把她埋进无名的深谷。
极光就在此刻升起,先是淡绿,继而炽亮,像一条横贯天际的丝带,把整片冰原照得通透。
秦丹凝抬起头,看见谢知微踮脚吻向江淮序的侧脸。
她的睫毛沾着雪,唇角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安心。
那种安心像一把钝刀,缓慢却准确地剖开秦丹凝的心脏。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江淮序也曾这样替她系项链,指尖在她领口故意停留一秒,轻声说:“别动,会歪。”
那时她竟嫌他手指凉。
如今想来,那一点凉意,竟是她此生再也触不到的温暖。
教堂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去,雪地上留下凌乱的脚印。
秦丹凝独自走上冰湖,每一步都踩裂薄冰,发出清脆的哀鸣。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谢氏继承人谢知微与江淮序先生于今日完婚,现场极光持续七分钟,被称“世纪之吻”。
她盯着那行字,瞳孔里映出幽绿的光,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终究没有点下删除。
那是他的喜讯,也是她余生的讣告。
湖面空旷,风像钝刀割过耳廓。
秦丹凝缓缓跪下,膝盖砸碎薄冰,刺骨的湖水立刻浸透裤管,她却感觉不到冷。
她把额头抵在冰面上,仿佛这样便能贴近她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碎裂的便利贴残片散落在周围,墨迹被冰水晕开,像一滩无法收拾的罪证。
秦丹凝张开嘴,喉咙里滚出一声极低极低的呜咽,像被雪掩埋的狼,在无人处发出最后的哀嚎。
“阿序哥哥”
声音被风撕碎,飘散在极光里。
“阿序哥哥,原来我才是你的副作用,终身无解。”
她闭上眼,想象江淮序此刻正在玻璃穹顶下与谢知微交换戒指,想象他胸前的栀子花被灯光映得通透,想象他余生每一个清晨醒来,都有人在她额前落下温柔的吻。
而她,只能永远站在阴影里,把他的名字反复咀嚼,直到牙齿咬碎,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冰面下,有细小的气泡升腾,又破碎。
就像她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对不起”,和他再也不需要的“我爱你”。
雪又开始下。
一片,两片,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替她把最后的温度收回。
秦丹凝跪在原地,任雪把自己覆盖成一座小小的坟。
碑文只有一句话。
“愿他余生平安喜乐,即使那喜乐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