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咔嚓——”一声脆响,隔壁那扇刚关上的门又被猛地拉开。
顾沉倚在门框上,身形挺拔,目光沉沉地看向陆宁语,
“为什么要去卫生所?”
陆宁语抬头,下意识应道:“我爸妈和陆成名都在那边……”
话还没说完,顾沉已经迈开长腿走过来:“我陪你去。”
他比她高出大半个头,肩宽腰窄的身影挡在面前,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陆宁语疑惑,长得冷冷的,还是个热心肠?
她正愣神,旁边的江书意已经抢着开口,“我也一起去!好久没见叔叔阿姨了,正好去探望探望。”
她心里憋着股气,好不容易盼来和顾沉独处的机会,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陆宁语勾走?
说什么也得跟紧了,绝不能让这两人单独相处。
陆宁语瞥了她一眼,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应声。
于是三人一前一后往卫生所去,说是“浩浩荡荡”,倒不如说各怀心思——顾沉步履从容走在最前,江书意则紧紧黏着他,陆宁语落在最后。
刚进病房,就听见一阵尖厉的吵闹声从里屋传出来,夹杂着零星的议论,显然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我要告你们这黑心卫生所!住了还不到两钟头,就敢要五十多块!你们咋不去抢钱啊!”
是陆母何艳的声音。
陆宁语脚步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后悔——还是来晚了,没赶上最精彩的开场。
她微微皱眉向让她来晚的罪魁祸首开去,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陆宁语连忙收回目光,心里暗自嘀咕,用眼神骂人被人抓包,确实有点尴尬。
顾沉察觉她的窘迫,慢悠悠移开视线,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江书意见陆宁语皱眉,还当她是觉得丢人,立刻假惺惺地凑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宁语,你也别往心里去。阿姨这样闹是有点失体面,但说到底也是为了省钱,不容易的。”
这话听着是安慰,实则句句都在往陆宁语脸上贴灰。
陆宁语转头看她,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淡淡反问,“我有说什么吗?再说了……”
她顿了顿,陆母何艳又不是她妈,要丢脸也是丟你的脸吧……
江书意被噎得脸色一白,差点没绷住脸上的假笑。
这陆宁语最近是吃了枪药?怎么句句都跟她对着干?
陆宁语没再理她,拨开围观的人群往里走去。
江书意与顾沉则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病房中心,陆母正叉着腰站在病床边,陆父和陆成名虽醒着但都躺在床上没有战力,她一见陆宁语进来,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宁语!你可来了!这家卫生所太过分了!就住这么一小会儿,五十多块啊!不行,必须退钱,我们出院!”
“阿姨,话不能这么说。”
旁边的小护士急得脸都红了,手里还攥着治疗单,
“您丈夫是昏睡不醒,腿还有骨折,您儿子是软骨挫伤,刚做了处理……这些检查、用药哪样不要花钱?我们也是按规定收费的……”
她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哪见过这种场面,被何艳指着鼻子骂“黑心”,眼圈瞬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谁让你们用那些贵药了!我看你们就是想圈钱!没安好心!”
何艳得寸进尺,嗓门又拔高了八度,引得周围人议论声更大了。
“这年头也真是的,什么人都有了,没有钱就别来卫生所啊……”与她们一间病房的妈宝抱着孩子嚷嚷着,语气不善。
好不容易哄她家孩子睡着就被她吵醒,再好的脾气也不好了……
周围看戏的人听着了番话,不少人都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陆宁语也觉得有些好笑,但那笑意在心里打了个转,没露在脸上。
“妈,别说了,书意还在这儿看着呢。”见陆母闹得有些不像话,陆宁语才轻声劝道。
陆母听到“江书意”三个字,总算冷静了些。
她抖了抖肩膀,深吸一口气,嘴里却还不服气地嘟囔,“说了怎么了?药贵还不让人说吗?本来就是事实。”
话虽如此,她还是转身走到江书意面前,脸上瞬间堆起热情的笑容,一把握住江书意的手。
“书意来啦?怎么来了也不跟阿姨说一声,让阿姨好准备准备。”心里却暗自懊恼,方才那副样子,怕是全被这孩子看了笑话。
陆宁语默默退到一旁,干脆把这片“舞台”让给了这对母女。
江书意被陆母拉着,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让她脸颊一阵发烫。
陆母刚做了那样丢人的事,怎么还好意思往自己身上凑?
“哦豁,这还有个帮凶呢?”方才那个妈宝又开了口,语气里满是嘲讽,“依我看啊,要是没钱,直接跟这姑娘要就是了——”
她上下打量着江书意,眼神里的打量毫不掩饰。
江书意穿着淡黄色连衣裙衬得肤色多白,头上那黄色发箍一看就精致,手腕上脖子上的首饰样样不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被妈宝这话提醒,陆母的眼珠飞快地转了转,心里打起了算盘。
是啊,现在这么闹下去,无非是少给些钱,可钱终究还是要给的。
但江书意不一样,她要是肯开口,这事不就好办多了?
被那妈宝这么一说,江书意顿时愣住了。
江家是有钱,可前些日子刚给了陆母一百五十多块,如今要再拿出这五十块,她手头实在周转不开,怕是真的把身上的首饰变卖了才行。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再拿钱给陆家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顾沉忽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不算洪亮,甚至带着几分清冷的低沉,却瞬间压过了周遭的嘈杂。
——原本闹哄哄的卫生所里,竟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顾沉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周身仿佛自带一种无形的气场。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沉静与威严,不必刻意做什么,只消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足以让人心生忌惮。
“这钱,我来出。”他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陆宁语望着他,心里竟泛起一丝微妙的恍惚。
顾沉生得极好,眉眼清俊,气质卓然,可他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方才这场混乱里,她几乎要忽略掉他的存在。
直到此刻他出声,才突然想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