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
食堂密不透风，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扬起的风都是热的。
角落的一桌格外惹眼，几个端着餐盘的女工故意绕远，眼神黏在桌边两个男人身上，窃窃私语。
“江工对面那人是谁啊？长这么俊……”
“以前从没见过呢，你看那眉眼，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论样貌身段，好像比江工还出挑些呢……”
……
江书楠听得眼皮直跳——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白短袖，军绿色过膝短裤配人字拖，两条长腿随意交叠着，手里蒲扇摇得呼呼响。
他瞥向对面的顾沉——一身挺括的中山装，领口系得严丝合缝，坐到笔直。
男人五官立体，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垂眸吃饭时睫毛投下片浅影，气质清冷。
他夹菜的动作优雅从容，仿佛不是在闷热食堂里吃大锅菜，而是在哪个雅致的小馆吃着烛光晚餐。
江书楠看着自己碗里排队半小时打来的饭菜，突然就没了胃口。
他单手支着下巴，筷子在碗里漫无目的地扒拉着，心里憋着股无名火，有没有眼光？
他江书楠，堂堂科研所里最年轻的骨干，年轻有为，阳光帅气，怎么就比不上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了？
越想越烦躁，身上的热意仿佛更甚，蒲扇摇得更快了。
他瞅着顾沉始终清爽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热？”
顾沉这才缓缓抬眼，目光扫过他冒汗的额头和被汗水濡湿的鬓角，薄唇轻启，声音清冷，“你太虚了，该多锻炼。”
江书楠被噎得差点呛到，扇扇子的手猛地一顿。他瞪着顾沉，心里暗骂——活该你这冰块脸快三十了还没对象！
念头刚起，又忍不住好奇，往前凑了凑，“说真的，顾沉，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他跟顾沉认识四年多，从没见这家伙对谁动过心思，有时候真怀疑他是不是对女人没兴趣。
顾沉夹菜的手顿了顿，向远处望去，紧接着江书楠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哥——”远处传来清脆的呼唤。
江书意穿着一身蓬松的白色连衣裙，双马尾随着跑动的动作轻快地晃着，手里端着餐盘朝这边挥手，阳光落在她笑盈盈的脸上，鲜活又耀眼，十分漂亮。
但漂亮的一张脸后，有着一张更漂亮的脸——陆宁语，同样一袭白裙，及肩的黑发自然披肩，皮肤白皙，唇瓣红润，一双桃花眼尾微微上挑，偏偏眼神清澈，非但不显妖媚，反倒透着种独特的温柔清冷。
一个俏皮，另一个温柔知性。
陆宁语看见相处融洽的江书意与江书楠心中有些酸涩，但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端着餐盘缓步走来。
陆宁语身姿挺拔，明明只是穿过食堂的人群，却莫名带出几分T台走秀般的从容气质。
江书楠还没回过神，江书意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半开玩笑地把他往里面座位挤了挤，自己则稳稳坐定在顾沉对面，眼睛亮晶晶的，一开口就带着雀跃。
“顾沉哥，你今天也来食堂吃饭呀？我爸早上做了酱牛肉，给你夹几块？”
顾沉“嗯”了一声，视线淡淡扫过她，手里的筷子却没停，眉宇间似乎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
餐桌只剩最里面的空位了。
陆宁语有些近视，走近了才看清这是江书楠的好兄弟——顾沉。
陆宁语在桌边站定，目光落在顾沉身上，声音温和却清晰：“不好意思，能麻烦让一下吗？”
顾沉指尖微蜷，坐在那里没动，只是抬眼看向她。
他睫毛很长，垂眸时像把小扇子，此刻抬起来，眼底的清冷落在陆宁语脸上，竟让她莫名一顿。
陆宁语也不恼，见他身后还有些空隙，便想着侧身挤进去算了。
可刚转过身，顾沉却突然站了起来——他起身的动作很轻，却带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陆宁语吓了一跳，手里的餐盘晃了晃，眼看里面的汤就要洒出来。
下一瞬，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轻轻扶住了餐盘底部。
两人的手不经意间叠在一起，他的掌心带着点微凉的温度，陆宁语甚至能感觉到他指腹上薄茧的触感，心头莫名一跳。
“小心。”顾沉的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
陆宁语下意识转头，正好对上对面江书意骤然沉下来的脸色——方才还亮晶晶的眼睛此刻眯了眯，嘴角的笑意也僵住了，带着点懊恼和不悦。
陆宁语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拉开了些距离，抬眼看向顾沉，轻声道了句“谢谢”，心里却隐隐明白了什么。
顾沉没说话，只垂眸接过她的餐盘，放在靠外的座位前，自己则转身坐到了最里面的位置。
陆宁语坐下时，又认真道了声谢。这次顾沉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她拿起汤匙喝了口汤，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面江书意的脸色更难看了，握着筷子的指节都微微泛白。
陆宁语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心中的答案又深了几分。
“宁语，听说你马上就要结婚了？”
陆宁语勾勾唇，心中冷笑，但面上依旧温柔。
“书意，你怎么知道？难不成昨晚陆成名去了你那？”
一男一女大晚上的待着一块是有些让人忍不住遐想。
此话一出，江书意心中警铃大作，连忙看向顾沉。
顾沉抬眸视线与她相对，“我吃完了，先走了……”
江书意急得都快要站起来，一时间眼眶都有些湿润。
陆宁语很喜欢她这副模样，但她知道现在不是与她撕破脸的时候，看了看顾沉没吃多少的饭，温声打趣，“顾沉，这饭还没吃多少呢？你这个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陆宁语眉眼弯弯，浅浅的梨涡似要将人给卷进去，这个笑容没有人可以拒绝。
顾沉同样，他没有说话放下了盘子，夹了一片白菜塞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