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天与海,在远处融合成一片深沉的、无法分辨的墨色。冰冷潮湿的海雾,如同鬼魅的纱幔,悄无声息地笼罩着整个港区,将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冷冽的钢铁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高能燃料的独特味道。
这里是“黑金行动”的起点,是沉睡的巨龙即将睁开双眼的地方。
巨大的地下机库闸门,在液压杆无声的推动下缓缓升起,露出了内部被柔和的应急灯光照亮的钢铁森林。一排排整齐列队的战争机器,如同蛰伏的史前巨兽,静静地匍匐在原地,它们的深绿色数码迷彩涂装,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而致命的光泽。
赵立新上校站在一辆99A主战坦克的指挥塔前,他没有穿戴厚重的头盔,只戴着一顶作训帽,帽檐下的双眼,比探照灯的光柱还要锐利。他面前,是“雷霆”突击群的全体军官,他们笔直地站立着,身形在弥漫的雾气中如同一尊尊雕塑。
“同志们!”赵立新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战刀,轻易地划破了拂晓前的宁静,“命令已经下达。我们此次行动的目标,不是征服,不是屠杀,是‘获取’与‘震慑’!”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王书记的三条原则,就是我们此次行动的铁律,必须被刻进你们每个人的脑子里!第一,唯一目标是抚顺煤矿,不许恋战,不许主动扩大战端!第二,严禁伤害任何放下武器的汉民,我们的枪口只对准拿起武器的敌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要你们每一个人,都跟着我,全须全尾地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铿锵有力:“我们的背后,是六百万同胞的希望,是这座城市的未来。我们手中的武器,是这个星球上最顶尖的科技结晶。但记住,真正的力量,不在于你按动了多少次发射钮,而在于你知道什么时候——不该按动它。我们要让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清楚地认识到一件事:一个新的时代,已经随着我们的到来,开始了。而这个时代的规则,将由我们来书写!”
“现在,登车!出发!”
“是!”
整齐划一的应答声,短促而有力,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军官们迅速散去,奔向各自的战车。
随后,一阵阵低沉而震撼人心的轰鸣声,开始在这片港区内依次响起。那不是17世纪人们所熟悉的任何声音,不是马嘶,不是鼓角,而是一种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被高度压缩的怒吼。十二台1500马力的柴油涡轮增压发动机同时点燃,喷吐出的热浪瞬间驱散了周围的寒雾。
“轰隆隆……”
履带碾压在强化水泥地面上,发出的金属摩擦声连绵不绝。十二辆99A主战坦克,如同十二座移动的钢铁堡垒,率先驶出机库。它们那长达十余米的炮管,在微光中划出冷酷的直线,炮塔上集成的各种光电探测设备,如同复眼般无声地转动,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信息。
紧随其后的,是二十四辆04A式步兵战车。它们比坦克更显轻盈,车顶的30毫米链式机炮和反坦克导弹发射筒,共同构成了一个远近皆宜的致命火力网。步战车的侧面,坐着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他们通过战术目镜观察着四周,手中的95式自动步枪已经上膛,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天空,被撕裂了。
两架WZ-10武装直升机,如同两只巨大的、来自地狱的蜻蜓,以一种反重力的优雅姿态,从隐藏的停机坪上垂直升起。它们旋翼搅动的气流,在地面上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发出“呼——呼——”的、令人心悸的啸叫。它们的机头下方,23毫米的航炮炮塔已经解锁,短翼下挂载的火箭弹和反坦克导弹,在晨曦的微光中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这支由钢铁、烈火和尖端科技武装到牙齿的部队,没有打出任何旗帜,没有吹响任何号角,却带着一种足以让整个时代为之颤抖的威势,悄无声息地驶入了辽东大地那沉睡了千年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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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宽派来的向导,名叫祖五,是祖家的一名家丁头目,也是一名在辽东跑了半辈子的老斥候。他此刻正蜷缩在一辆04A步战车的车舱内,脸上写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与恐惧。
这“铁兽”的内部,没有他想象中的火焰与煤炭,而是一个干净、整洁得近乎诡异的金属空间。墙壁上闪烁着他看不懂的各色光点,空气中有一种清凉干燥的气息。他身边的“天兵”,一个个都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古怪“风镜”(战术护目镜),沉默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没有人说话,只有一种低频的、通过耳机传递的交流声在他听不懂的语言中进行着。
最让他感到灵魂颤栗的,是这支队伍的行进方式。
没有马匹,这些重逾万斤的“铁兽”却能以比最快的八百里加急还要迅猛的速度,在崎岖不平的官道上奔驰。它们碾过沟壑如履平地,撞断挡路的小树如同折断一根枯枝。他祖五,骑着最好的蒙古马,从金州到复州,不眠不休也要跑上两天一夜。而现在,他看了一眼车内那个显示着古怪符号的“罗盘”(GPS导航),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已经越过了复州卫的旧址。
这种对空间和时间的绝对压缩,彻底颠覆了他对“行军”这个概念的认知。所谓的“兵贵神速”,在这支队伍面前,简直像是一句童谣。
“祖先生,”耳机里传来经过翻译的、张成的声音。此刻,张成正作为联络官,与赵立新同乘一辆指挥车,“前方十里,有一处后金哨探的游骑营地,大约二十人。这是我们必须拔除的钉子。请您待在车内,不要外出。”
祖五的心猛地一紧。十里!在他们那个时代,斥候相隔十里,若非白天燃起狼烟,否则根本无法发现对方。而这些“天兵”,似乎能“看”到十里之外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凑到车舱的观察窗前,那是一块透明得仿佛不存在的水晶(防弹玻璃)。他看到,天空中那两只巨大的“铁蜻蜓”,不知何时已经飞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如同两只盘旋的苍鹰,死死地锁定了前方的某个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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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济,后金正蓝旗的一名牛录额真(佐领),此刻正惬意地靠在辽东某处山坳中的一棵大树下,撕咬着一块烤得焦香的马肉。他和他手下的二十名巴牙喇(护军),是后金最精锐的斥候之一。他们已经在这里潜伏了两天,监视着南向的官道,等待着可能出现的明军溃兵或是逃难的汉人。
对于博尔济来说,这是一份轻松惬意的差事。大明的军队,早已是惊弓之鸟,他们的斥候探马,最远不敢超出自己卫所的十里范围。在这里,他就是这片土地的王。
突然,一阵奇异的、低沉的嗡鸣声,从极远的天际传来。
博尔
济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马肉。他抬起头,眯着眼望向天空。那声音很古怪,不像是风声,也不像是任何他知道的鸟类的叫声。
一名年轻的巴牙喇指着天空,惊呼道:“额真!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只见在东方的天际线上,出现了两个微小的黑点。黑点在迅速变大,那嗡鸣声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压迫感。几息之间,他们已经能看清那两个黑点的轮廓——那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形态奇异的“飞禽”。它们没有翅膀,却能悬停在空中,身体两侧的“短翼”下,挂着一排排黑色的“铁卵”。
“魔鬼……是魔鬼的坐骑!”一名信奉萨满的士兵,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博尔济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虽然勇悍,但面对完全超乎认知的事物,本能的恐惧还是攫住了他。
“上马!快!准备迎……”
他的话还没说完,其中一架“飞禽”的机头下方,突然亮起了一道微不足道的火光。
紧接着,一声巨响,在他前方约五十步的空地上炸开!
轰!
那不是火炮的轰鸣,而是一种更加尖锐、更加狂暴的爆炸。泥土、草皮和碎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上半空,形成了一股高达数丈的烟柱。剧烈的冲击波,如同神灵的巨掌,狠狠地拍了过来,将离得最近的几名士兵连人带马掀翻在地。战马发出惊恐的悲鸣,挣脱了缰绳,四散奔逃。
博尔t尔济的耳朵里一片嗡嗡作响,他被震得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稳。他惊骇地看着那个被炸出的、直径超过一丈的巨大弹坑,大脑一片空白。
一击!仅仅一击!甚至在他们还没有看清敌人样貌的时候,就遭到了来自天空的、神罚般的打击!
这不是战争,这是审判!
“撤!撤退!向盛京方向撤退!”博尔济终于从惊骇中反应过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他知道,面对这种敌人,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唯一的生路,就是逃,然后把这恐怖的消息带回去。
然而,太晚了。
天空中的另一架WZ-10,早已锁定了他们。驾驶员在平视显示器上,看着下方那些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红外信号,冷静地按下了发射钮。
这一次,不是威力巨大的火箭弹。
是机头下方的23毫米链式航炮。
“哒哒哒哒哒——”
一阵如同死神撕扯帆布般的、密集到令人窒息的咆哮声响起。一道由曳光弹组成的、炽热的钢铁鞭子,从天而降,精准地抽打在地面上。
赵立新严格执行着“威慑为主”的命令。炮手没有直接瞄准人,而是以极高的射速,在那些四散奔逃的骑兵前方,犁出了一道道死亡的弹幕。高速旋转的弹头击中地面,激起一连串的泥土和火星,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由死亡和恐惧构成的屏障。一名骑兵的战马被流弹击中,发出一声惨叫,轰然倒地,将主人也甩了出去。
马匹的崩溃,比人心的崩溃来得更快。在这样来自天空的、无法理解的打击面前,这些草原上最剽悍的战马彻底失去了控制,它们疯狂地嘶鸣,掉头乱窜,将主人甩下马背。
整个斥候营地,在短短三十秒内,彻底崩溃。
从始至终,地面上的装甲部队,甚至没有进入他们的视线。
博尔济趴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精锐手下,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彻底击溃,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他听到天空中那可怕的咆哮声渐渐远去,那两只“铁蜻蜓”只是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一圈,仿佛是在确认他们的无力,然后便扬长而去。
许久,他才敢抬起头。营地里一片狼藉,战马跑散了大半,士兵们有的吓得瘫倒在地,有的在徒劳地寻找自己的武器。伤亡其实不大,只有少数几个倒霉蛋被马踩伤或是被冲击波震伤。
但他们的精神,已经死了。
博尔济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骄傲和悍勇,只剩下一种面对神明或恶魔时,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他知道,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敌人,已经来到了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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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黎明的太阳,终于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将第一缕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时,“雷霆”突击群已经兵临抚顺煤矿南侧的外围防线。
这里的防御,远比博尔济的斥候营地要坚固。后金在这里驻扎了近一千名士兵,修建了大量的木制寨墙、箭塔和壕沟,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防御体系。
指挥车内,赵立新看着无人机实时传回的高清画面,画面上,后金的守军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显然,博尔济那支溃散的斥候小队带来的消息,已经在这里引起了恐慌。防线上的士兵们正紧张地来回奔跑,弓箭手登上了箭塔,一些简陋的“红夷小炮”也被推了出来,炮口徒劳地指向远方空旷的原野。
“A组,B组,按预定计划,执行‘天启’方案。”赵立新冷静地下达了命令。“‘天启’,是这次震慑行动的核心代号。”
“A组收到。”“B组收到。”
命令下达的瞬间,十二辆99A主战坦克,分成了两个战斗小组,从左右两个方向,以一种看似缓慢、却带着无可匹敌威压的姿态,向前推进。
当这些钢铁巨兽,从地平线上缓缓出现时,抚顺防线上的后金士兵,爆发出一阵巨大的骚动。
“那……那是什么怪物!”
“是山神发怒了吗?”
“明狗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攻城巨兽?”
守将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甲喇额真(参领),他强作镇定,大声嘶吼:“不要慌!放箭!开炮!给我打!打死这些铁壳子怪物!”
稀稀拉拉的箭雨,如同冰雹般落在99A坦克的正面装甲上,发出一阵阵“叮叮当当”的脆响,然后无力地弹开,连一道白印都无法留下。
几门红夷小炮也相继怒吼,喷吐出黑烟和火光。一枚实心铁弹,带着呼啸声,幸运地击中了一辆坦克的炮塔正面。
当!
一声清脆得近乎可笑的金铁交鸣声。那枚足以轰塌城墙的铁弹,在接触到复合装甲的瞬间,就像一个孩童扔出的石子,被轻易地弹飞到九霄云外,只在装甲表面留下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浅坑。
坦克,甚至没有丝毫的晃动,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速度,不急不缓地向前推进。
这一幕,让城寨上所有后金士兵的呼吸,都为之停滞。
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火炮,在对方面前,如同儿戏。这种视觉冲击所带来的心理崩溃,比任何伤亡都更具毁灭性。
“距离两公里,A组,目标敌军主寨墙,三发高爆弹,齐射。B组,目标敌军箭塔群,链式炮,自由射击。开火!”
赵立新的命令,就是死神的判决书。
“轰!轰!轰!”
六辆99A主战坦克,几乎在同一时间,开火了。它们那125毫米滑膛炮的怒吼,与后金的火炮完全不同,那是一种撕裂空气的、沉闷而狂暴的巨响,仿佛大地本身都在呻吟。
六枚拖着淡淡尾迹的炮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地命中了数百米外那道由巨木和夯土构筑的主寨墙。
没有想象中的巨木断裂、土石纷飞。
在炮弹命中的瞬间,六团巨大的、刺眼的火球,在寨墙上猛然爆开。恐怖的冲击波,将数十米长的寨墙,如同纸糊的一般,向内整体推平。无数残缺的木桩和士兵的身体,被高高地抛向空中,然后在炽热的火光中化为焦炭。
在他们那个时代,需要数千民夫、耗时数月才能建成的坚固防线,在三秒钟之内,被撕开了六个巨大的、无法弥补的缺口。
与此同时,另外六辆99A坦克侧翼的04A步战车,也开火了。
“突突突突突——”
30毫米的链式机炮,以每分钟数百发的速度,向着那些高耸的箭塔,泼洒出死亡的钢雨。炮弹精准地撕裂了木质的结构,将上面的弓箭手连同他们的武器,一起打成了一堆碎屑。一座座箭塔,在密集的弹雨中,如同被白蚁蛀空的积木,接二连三地垮塌下来。
整个战场,在短短一分钟内,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科技对原始的降维打击。
没有惨烈的肉搏,没有血腥的冲锋。
只有远距离的、精确的、高效的、毁灭性的火力展示。
当炮击停止时,南侧防线已经名存实亡。寨墙上到处是燃烧的烈火和巨大的缺口,箭塔荡然无存。幸存的后金士兵,蜷缩在残垣断壁之后,瑟瑟发抖,大部分人已经丢掉了武器,抱着头,发出绝望的哀嚎。他们的耳朵被巨大的爆炸声震得鲜血直流,他们的意志,已经被彻底摧毁。
“全体都有,停止射击。步兵下车,用震撼弹和烟雾弹清场。重复,以驱离和缴械为主,禁止随意开火!”赵立新冷静地切换着通讯频道,下达着新的指令。
步战车的后舱门开启,一个个如同天外来客般的特战队员,以标准的战术队形,冲进了烟雾弥漫的防线。他们没有呐喊,没有冲锋,只是沉默而高效地推进。偶尔投出的一两颗震撼弹,爆发出强光和巨响,让本就崩溃的守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抵抗的勇气。
一面象征着投降的、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白布,从残破的主营帐里,颤颤巍巍地伸了出来。
抚顺煤矿,这座后金重要的战略资源点,在日出后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就以一种后金将领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宣告陷落。
赵立新走出指挥车,站在被炮火犁过一遍的土地上。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焦臭味。他看着远处那个巨大的、冒着黑烟的露天矿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胜利来得如此轻易,却又如此沉重。
但他也知道,这黎明时分的雷霆,仅仅是一个开始。它的回响,将很快传到盛京,传到皇太极和多尔衮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