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准备室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消毒水、浓咖啡和肾上腺素味道的紧张气息。
这间行动准备室,就是整个“第一类接触”计划的大脑和心脏。墙壁上,巨大的电子屏幕被分割成数十个模块,实时显示着天气数据、能源储备、物资清单,以及最重要的——通过无人机和潜伏传感器传回的,关于金州卫的一切。那座在屏幕上呈现为热成像红色斑块的古老卫所,像一头沉睡的、尚不知自家门外已来了一头史前巨兽的困兽。
王磊、赵立新、陈静,以及十几位各领域的顶尖专家,围坐在一张巨大的会议桌前。桌子的中央,摆放着三件看似平平无奇,却经过了上百次推演和筛选的物品。
“这就是我们送给他们的‘见面礼’,”王磊指着桌上的东西,声音沉稳,却掩不住一丝历史性的郑重,“第一,精炼海盐,一百斤。根据刘教授的分析,明末辽东地区长期处于战乱,盐路不畅,官盐昂贵且劣质,私盐横行。一袋洁白、干燥、毫无苦涩味的精盐,对他们而言,是堪比黄金的硬通货,也是最直接、最能被理解的善意。”
桌上,一个朴素的麻布袋里,装着雪白细腻的盐粒,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在21世纪,这是价值几块钱的商品;但在1642年的金州,这是普通士兵几个月都难得尝到的奢侈品。
“第二,一面三十公分见方玻玻璃镜。”王磊指向第二件物品。那是一面普通的梳妆镜,边缘被光滑的金属包裹,背后是简洁的塑料支架。它清晰地映照出天花板上复杂的管线和灯具。“同时代最好的水银镜,产自威尼斯,也只能做到模糊不清、影像昏暗。我们的普通玻璃镜,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巧夺天工的宝物。它展示的是我们的工艺水平,一种非军事化、却又无可辩驳的强大。”
“最后一件……”王磊的目光落在了那只小巧的、恒温的白色金属手提箱上,“也是我们的王牌。打开它,陈总工。”
陈静上前,指纹解锁,随着一声轻响,箱盖缓缓弹开。里面,蓝色的丝绒内衬上,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一台便携式的数码显微镜,一个密封的培养皿,以及一支被固定在卡槽里、装着淡黄色液体的玻璃针剂。
“青霉素,”陈静的声音带着一丝科学家的敬畏,“一支标准单位的注射剂。我们利用大化集团的旧设备和库存菌种,在P3实验室里耗费了巨大的能源,才成功复刻出发酵法生产的早期工艺,目前总产量只有不到一百支。它在这个时代,意味着起死回生。”
她顿了顿,继续解释道:“我们当然不能直接把药给他们。我们带去的是一个‘概念’。这个培养皿里,是我们从一头死于感染的野猪身上提取的细菌培养样本。我们将通过这台显微镜,让他们亲眼看到一个他们从未想象过的世界——一个充满了无数微小‘妖虫’(细菌)的世界。然后,我们会向他们展示,这支‘神药’,是如何在微观世界里,将那些‘妖虫’杀死的。”
赵立新上校补充道:“这是一种终极的威慑,也是一种终极的诱惑。我们不展示刀枪,我们展示的是我们掌控生命的能力。我们告诉他们:你们最恐惧的敌人,无论是战场上的金疮感染,还是城里的瘟疫,对我们而言,皆可治愈。这种力量,比一万门大炮更能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
“行动人员呢?”王磊看向赵立新。
“行动组由四人构成,”赵立新调出一个人员名单,“组长,历史学与古代语言学博士,张成。他精通明代官话和辽东地方方言,性格沉稳,是我们与对方沟通的唯一喉舌。另外三名,是‘幽灵’特战小队的成员,负责绝对安全。他们将穿着轻便的战术服,只携带手枪和非致命性武器,作为卫兵和技术操作员。”
“我将亲自带领一支十二人的重装快速反应小队,携带两辆‘猛士’突击车,潜伏在接触点外围两公里处。一旦发生任何意外,我们能在三分钟内抵达现场,提供压倒性的火力支援。”赵立新的语气斩钉截铁。
“好。”王磊点了点头,最后看向所有人,“同志们,这次接触,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的目的不是征服,是‘开门’。打开一扇由我们掌控的、通往这个世界的大门。记住,桌子对面坐着的,不是一群需要被我们怜悯的古人,而是一个我们必须要与之共存的邻居。傲慢,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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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宽一夜未眠。他反复把玩着那张从孙承宇手里得来的零食包装袋,那光滑的质感,那撕不破的韧性,那栩栩如生的画像,无一不在冲击着他四十年来建立的认知。
他终于确信,那片“光海”背后的,是人。
但正是这个结论,让他感到了比面对妖魔时更深的恐惧。妖魔可以请道士、和尚来作法,可以依靠虚无缥缈的神佛庇佑。但如果对方是人,那么一切神佛都将退散,剩下的,只有人与人之间最赤裸裸的力量博弈。
而对方的力量,显然已经超出了“人”的范畴。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见了鬼的惊骇。
“大……大人!天……天上……天上飞来一只铁鸟!它……它在衙门上空盘旋,不……不扇翅膀也能飞!!”
祖宽猛地站起,冲出书房。只见衙门的院子里,所有的官吏、兵丁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仰着头,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天空。
在百米高空,一架灰色的、拥有四支螺旋桨的无人机,正发出轻微的嗡鸣声,稳定地悬停着。它的外形充满了冰冷的、非自然的几何美感,阳光下,复合材料的机身泛着奇异的光泽。它没有羽毛,没有生命的气息,却像一只精准的、来自天神身边的猎鹰,审视着下方的一切。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持续的“嗡嗡”声,像是在为这出诡异的戏剧伴奏。
就在众人以为这“铁鸟”要降下天罚时,它机腹下的一个机械爪突然张开,一个系着红绸带的小木盒,被一根细长的绳索缓缓地放了下来。它下降得是如此平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精准地落在了院子中央的空地上。
做完这一切,那“铁鸟”毫不停留,猛地拔高,化作一个小黑点,向着南方飞去,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了许久,才有人敢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木盒。
祖宽排开众人,亲自上前。他没有立刻打开盒子,而是先观察那根红绸带。是上好的丝绸,比他夫人的陪嫁品还要细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不是什么法宝,也不是什么恐吓的信物,而是一卷用上等宣纸写就的……书信。
祖宽颤抖着手,展开信卷。
一股沉郁的墨香扑面而来。信上的字迹,是标准的馆阁体,笔力雄健,法度严谨,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家之手。
信的内容并不长,是用典雅的文言文写就的:
“金州卫祖指挥使麾下:
吾等乃海外远客,偶泊贵地,本无意惊扰。然天意难测,你我竟成比邻。观将军治军严整,心系疆土,实乃大明之干臣。
今闻辽东苦寒,民生多艰。吾等携薄礼三份,愿与将军一叙,以卜邻里之好,互通有无,共谋安生之道。
明日午时,南郊十里亭,备薄茶以待。来与不来,悉听尊便。若来,为客;若不来,亦无妨。天地广阔,各自珍重。此间善意,皎如日月。
南海散人
敬上”
信的落款,更是让祖宽心头剧震。南海散人?这世上何时出了这样一个名号?南海之外,难道真有可以一夜造城的海外“仙国”?
他拿着这封信,手心全是冷汗。这封信里透露出的信息,比昨夜孙承宇带回来的所有情报加起来还要震撼。
对方识文断字,而且书法精湛,文采斐然。这意味着他们不是未开化的蛮夷,而是拥有高度文明的智慧群体。
对方称呼自己为“将军”,而非“凡夫”,言辞之间平等而客气,没有丝毫盛气凌人。这说明他们至少在表面上,愿意进行平等的对话。
最关键的是,他们提出了“互通有无,共谋安生”。这四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祖宽心中那扇被恐惧和野心反复冲撞的大门。
“大人,这定是鸿门宴!”一名老成的副将急声道,“他们以妖法示威,又以礼节诱之,必有天大的图谋!我等万万不可前去!应立即紧闭城门,上报朝廷,请天兵来剿灭此等妖人!”
“请天兵?”孙承宇忍不住反驳道,“冯副将,朝廷的天兵在哪里?是在关内剿匪,还是在山海关外被建奴追着打?等塘报送到登州,再送到京城,这城外的‘南海散人’,怕是已经把我们金州卫夷为平地了!”
“他们既然能用铁鸟送信,就能用铁鸟投下火石、毒药!我们躲在城里,就跟被捂在罐子里的鳖有什么区别?”孙承宇的话一针见血。
祖宽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权衡。去,可能是死路一条。不去,几乎是坐以待毙。两害相权取其轻,赌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备马!”祖宽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中已经再无犹豫,只剩下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孙承宇,点五十名最精锐的家丁,随我出城!其余人等,固守城池,若午时之后我未归,由冯副将暂代城防事宜,一切……按最坏的打算办。”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冯副将身上,语气沉重:“若我回不来,你带着我的印信,向建奴……降了吧。至少,能给城里百姓留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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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郊十里亭,这里曾是金州卫城外的一处古道驿站,如今早已荒废,只剩下一座破败的石亭,和几棵阅尽沧桑的老槐树。
当祖宽带着五十名骑兵,全身披挂,手持兵刃,紧张地抵达这里时,看到的景象却让他们所有人再次愣住了。
想象中的刀山火海、伏兵四起并未出现。
破败的石亭,已经被清理干净。亭子中央,摆放着一张他们从未见过的、线条简洁的黑色方桌,和四把同样材质的椅子。桌上,一套洁白的瓷质茶具正在冒着袅袅的热气,茶香四溢。
桌旁,只站着四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文士,面容和善,气质儒雅,正是“桥梁”行动组组长,张成博士。他的身后,站着三名身材高大、神情肃穆的“护卫”。他们穿着贴身的、灰黑色的奇特劲装(战术服),脚蹬黑靴,腰间挂着造型古怪的短兵(手枪),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如三尊铁铸的雕像。
在亭子不远处,还停着一辆他们无法理解的“马车”。那车通体漆黑,闪着幽光,没有马,也没有轮辐,只有四个黑色的、浑圆的“轮胎”,悄无-声息地停在草地上,像一只驯服的怪兽。
这幅画面,充满了强烈的违和感。一边是古代的、破败的亭台,另一边是现代的、极简的陈设;一边是紧张肃杀、盔甲锵锵的明代骑兵,另一边是冷静从容、几乎不带人间烟火气的四人小组。
时间的河流,仿佛在这里被一座无形的堤坝截断,形成了两个风格迥异的湖泊,彼此凝视,却又泾渭分明。
祖宽翻身下马,示意手下在五十步外列队警戒。他只带着孙承宇,深吸一口气,按着腰间的刀柄,一步步走向石亭。
每走一步,他的心跳就加重一分。他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暗处盯着他。林间的鸟儿都停止了鸣叫,空气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可是金州卫祖宽祖将军?”张成微笑着迎上一步,用一种略带京腔,却又字正腔圆的明代官话拱手行礼,姿态标准得无可挑剔。
这一口流利的官话,让祖宽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破灭了。对方对大明,了解得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正是在下,”祖宽回了一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阁下便是……‘南海散人’?”
“散人不敢当,一介海外腐儒罢了。在下张成。”张成侧身引请,“将军远来辛苦,请上座奉茶。”
祖宽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亭子,在桌边坐下。他注意到,那椅子坐上去微有弹性,极为舒适,绝非木石之物。桌上的茶杯,薄如蛋壳,白如凝脂,是他生平未见之精品。
“将军不必紧张,”张成亲自为他斟上一杯茶,茶汤色泽翠绿,香气清冽,“今日此会,只为结交,不为争斗。将军请看,此乃我等诚意。”
他拍了拍手。一名护卫从那“无马之车”里,搬出了三样东西:一袋沉甸甸的麻袋,一面用绒布包裹的方镜,还有一个小巧的白色金属箱。
孙承宇上前,解开麻袋,抓出一把盐。雪白的盐粒从他指缝间滑落,他忍不住用指尖蘸了一点放进嘴里。没有丝毫苦涩,只有纯粹的咸鲜,瞬间让他瞪大了眼睛。
“好盐!”他失声赞道。
另一名护卫揭开绒布,一面光可鉴人的镜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它清晰地映出了祖宽布满血丝的眼睛、额头上的皱纹,甚至连他几天没刮的胡茬都根根分明。祖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镜中的自己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这面“宝镜”的清晰程度,已经近乎于妖术。
“此二物,不过是些无用之器,赠与将军,以作见面之礼。”张成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送出的只是两块石头。
祖宽的心却因为这份“轻描淡写”而沉了下去。能将精盐和宝镜视为“无用之器”的人,他们拥有的财富和力量,该是何等恐怖?
“阁下的厚礼,祖某心领了。”祖宽强作镇定,“只是,无功不受禄。阁下邀我前来,想必不只是为了请我喝杯茶吧?”
“将军快人快语,张某佩服。”张成笑了笑,他的目光转向了最后一个,也是最神秘的那个白色的箱子。“我们真正的礼物,是它。”
他亲自打开箱子。精密的数码显微镜,在17世纪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科幻。
“将军可知,人为何会生病?为何战场上的小小创口,会红肿流脓,最终夺走一条壮士的性命?”张成问道。
祖宽皱眉:“伤寒侵体,风邪入骨,此乃天命。”
“天命?”张成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悲悯,“不,那不是天命。那是……战争。一场我们肉眼看不见的战争。”
他示意一名护卫操作显微镜,将培养皿放了上去。显微镜的目镜旁,一个小小的液晶屏幕亮了起来。
“将军,请看。”
祖宽和孙承宇将信将疑地凑了过去。当他们的目光接触到屏幕的那一刻,两人如遭雷击,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
屏幕上,是一个放大了千百倍的、光怪陆离的世界。无数细小的、蠕动的、形态各异的“虫子”,正在浑浊的液体中疯狂地游动、繁殖、吞噬。它们密密麻麻,无穷无尽,构成了一幅令人头皮发麻的、地狱般的景象。
“这……这是何物?!”孙承宇声音颤抖。
“将军。这就是‘病’的根源,”张成的声音充满了力量,“我们称之为‘菌’。它们无处不在,在水里,在土里,在空气里,也在你们的伤口里。正是这些肉眼看不见的‘妖虫’,在啃噬你们的血肉,夺走你们的性命。”
祖宽死死地盯着屏幕,额头上冷汗涔涔。他一辈子在沙场上打滚,见过无数兄弟因为一个小小的伤口,在痛苦中死去。他一直以为那是阎王爷要收人,是命中注定。可现在,有人告诉他,凶手,是这些他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微小“妖虫”。
这种认知上的颠覆,比看到铁兽、铁鸟还要恐怖。
“现在,请将军再看。”张成拿起了那支装着青霉素的针剂,将一滴淡黄色的液体,精准地滴入了培养皿中。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成为了祖宽终生无法磨灭的记忆。
屏幕上,当那滴“神药”融入“妖虫”的世界后,一场无声的大屠杀开始了。那些刚才还无比活跃的“妖虫”,像是遇到了克星,纷纷破裂、溶解、消亡。原本浑浊的画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干净。不过短短一分钟,整个世界,就从地狱变成了净土。
死寂。亭子里,亭子外,一片死寂。
五十名明军骑兵,也通过祖宽和孙承宇那惊骇欲绝的表情,猜到了亭中正在发生何等不可思议之事,个个噤若寒蝉。
“这……这……神药……”祖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的嘴唇在哆嗦,眼神里充满了敬畏、渴望和恐惧,“你们……有多少这种神药?”
这才是关键问题。
张成微微一笑。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将军,这种药,对我们而言,取之不尽。”他撒了一个足以改变历史的谎言,而这个谎言,在此时此刻,对于祖宽来说,就是真理。
“我们愿意,与将军做一笔交易。”张成凝视着祖宽,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为您提供精盐、宝镜,甚至是这种能起死回生的‘神药’。而我们需要的,也很简单。”
“我们需要粮食——大量的粮食。我们需要人手——健壮的、听话的劳力。我们还需要……信息。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信息。从建奴的兵力部署,到京城的物价,再到你后院里种的是什么菜。”
“我们,可以让你手下的士兵,不再因为小伤而死。我们可以让你的城池,免于瘟疫的侵袭。我们甚至,可以让你拥有足以对抗任何敌人的底气。”
“而你,需要成为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的眼睛、耳朵,和……手。”
张成的话,如同魔鬼的低语,又似神明的福音,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祖宽的野心和软肋上。
祖宽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亭子边缘,背对着张成,遥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与这些“南海散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甚至可能被斥为通敌叛国。但他们开出的价码,实在是太诱人了。神药、精盐、宝镜……这些不仅仅是财富,更是力量,是能让他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的资本。
他的祖家,在关外与建奴鏖战多年,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朝廷猜忌,粮饷不济,稍有不慎,便是全族覆灭的下场。他受够了这种仰人鼻息、随时可能被牺牲的命运。
而现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
良久,他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张成。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恐惧和震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属于枭雄的深沉。
“你们想要的粮食和人手,金州卫,给不了你们太多。”他缓缓说道,声音沙哑,“这里是边陲,土地贫瘠,人口稀少。但往北三十里,是复州卫。再往北,是盖州卫。那里,曾是大明的粮仓,如今……被建奴占着。”
张成的眼睛亮了起来。
王磊在指挥中心,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祖宽,不仅仅是接住了他们抛出的橄榄枝。
他反手,就给他们递上了一把刀子,并指向了更肥美的猎物。
“我可以为你们引路。”祖宽的眼神,像一匹饿了许久的狼,“但神药,我要先看到诚意。我城中,有十名因伤口感染而垂死的弟兄。若你们能救活他们,我们再谈下一步。”
这个古老的军阀,在巨大的震撼和诱惑面前,依然保持着最后一丝狡猾与谨慎。
张成笑了。他知道,这场跨越了四百年光阴的谈判,成了。
“一言为定。”他伸出手,做出了一个祖宽无法理解的、表示“协议达成”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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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身后两公里处,赵立新放下了手中的高倍望远镜,对通讯器低声说道:“任务完成。可以返航了。”
他转头看向身旁,那两辆如同钢铁凶兽般的“猛士”突击车,正静静地潜伏在林荫之中,车顶黑洞洞的枪口自始至终都锁定着远方的石亭。
幸好,它们今天的作用,只是一个沉默的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