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孙女神色明显松动,安老太太心中暗喜,连忙趁热打铁:“去吧去吧!就算不为别的,去和石小姐这样的闺中好友说说话、散散心也是好的。整日闷在府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
她心中默默补充:万一……石家就有那适龄又懂事的儿郎,对阿阳一见倾心呢?入赘也不是不行嘛!
祖孙俩正说着体己话,梁妈妈脚步轻悄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为难:“老太太,前头有客来访。老爷还在书房闭门不出,不见任何人。门房不敢做主,只好来回禀您,您看……这客是见还是不见?”
安老太太有些诧异:“这个节骨眼上,谁会来拜访?”
青府正值多事之秋,避之唯恐不及者多,登门者少。
梁妈妈恭敬回道:“是新任的云麾大将军,段泽时段将军。”
青慈阳手中轻摇的团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段泽时?
他此时登门,所为何事?
难道是……来找她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青慈阳便立刻在心中暗啐了自己一口。
青慈阳啊青慈阳,你何时变得如此自作多情了?人家堂堂云麾大将军,此番前来拜见顶头上司青宏义,乃是再正常不过的官场往来,与你何干?
因自己方才那点隐秘又荒谬的联想,青慈阳只觉得耳根微微发烫,忙借着低头整理扇坠的动作掩饰过去。
安老太太并未留意到孙女的细微异样,她蹙眉沉思。
段泽时此人,如今风头无两,关于他嚣张跋扈、手段狠戾的传闻更是甚嚣尘上。
若今日贸然将其拒之门外,无疑是结下梁子,徒惹祸端。罢了,见上一面也无妨,总好过平白得罪这尊煞神。
段泽时如今风头正盛,她听说,此人嚣张跋扈、手段狠辣,若是今日把他拒之门外,难免得罪。
“梁妈妈,”安老太太打定主意,语气沉稳地吩咐,“你亲自去书房请老爷,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务必出来待客。再去告诉门房,将段将军请到前院花厅,奉上最好的茶点,好生伺候着。”
她说着便要起身,“替我更衣。”
老太太脚步一顿,看向身边的青慈阳,道:“阿阳,祖母更衣梳妆还需片刻,你且先去前头花厅,代祖母招呼一下段将军,莫要失了礼数。”
青慈阳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波澜,点头应是。
……
青慈阳穿过几道回廊,来到前院花厅。
甫一踏入厅门,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挺拔如松的背影。
段泽时今日脱下战甲,未穿官服,甚至连他偏爱的张扬赤色都摒弃了。
只见他身着一袭颜色淡雅的雨过天青色云锦长袍,外罩一件轻薄飘逸的月白色纱质直裰,腰束白玉带,脚蹬白色鹿皮靴。
他一头墨发用玉冠束得一丝不苟,只是发冠上束着的发带,颜色略显陈旧,边缘甚至有些磨损,与他今日这身雅致簇新的装扮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丝莫名的执着。
褪去一身锋芒的段泽时,长身玉立于花厅窗前,竟衬得他气质温润如玉,端方清贵。
这样的段泽时,青慈阳还从未见过。
气质如玉,端方雅致。
青慈阳收回视线,敛衽施礼。“见过段将军。”
闻声,窗前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日光透过窗棂,在他深邃轮廓上镀上一层浅金。他目光沉静,精准地落在青慈阳身上,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低沉而清晰:
“清原县主,好久不见。”
听到段泽时的声音,不知为何,青慈阳竟莫名地松弛了几分。
仿佛他那沉稳的声线本身就带着一种抚平焦躁的力量。
她踏入花厅,在段泽时对面的紫檀木圈椅中落座,同时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仪态无可挑剔。
“段将军说笑了,”青慈阳端起手边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清丽的眉眼,“我们前几日,才在宫中见过一面。”
段泽时闻言,薄唇边的笑意不仅未减,反而加深了几分,“不知在下送来的礼物,可还入得了县主的眼?”
青慈阳饮茶,“段将军是说那些兽骨饰品、矿石、干草药,还是奶酪肉脯?”
她巧妙地,只字未提那只小狼崽。
段泽时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青慈阳的回避,心中了然。看来那只小东西,给她添了不少乐趣。
这几日,那只被赐名银锭的小狼崽,确实让她颇费心神。
宫中将元宝送了回来。
元宝一踏入竹笑园,两人一见如仇敌见面,呜咽吠叫不止。
元宝体型壮硕,比银锭大了两倍有余,气势汹汹。青慈阳生怕它一爪子下去伤了银锭这脆弱的小身板,情急之下,难免先出声呵斥了元宝几句。
银锭这小东西精得很,立刻如同找到了靠山,委屈巴巴地嘤咛着,将毛茸茸的小脑袋拼命往青慈阳怀里钻,小身子一抽一抽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元宝见了,怒意更胜,作势要来打架。
青慈阳吓了一跳,赶紧将银锭抱进怀里,侧身避开元宝。
这下好了,元宝觉得自己彻底失宠,伤心愤怒,竟闹起了绝食,看着青慈阳的眼神中全是哀怨。直到今日,青慈阳亲自蹲在它面前,好说歹说,软语哄了许久,并亲手喂了它几块上好的鹿肉干,这家伙才勉为其难地张口,算是给了主人一个台阶下。
这一狼一狗,简直如同争宠的孩子,让青慈阳哭笑不得,心力交瘁。
有时她甚至怀疑,段泽时送银锭来,根本不是道歉,而是故意给她找了这么个磨人的大麻烦!
看着青慈阳提起礼物时那略带无奈又隐忍的表情,段泽时几乎能想象出竹笑园里鸡飞狗跳的场景。他强压下喉间涌上的笑意,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掩饰过去。
“咳……看来县主近日颇为操劳。”
他巧妙地转了话题,语气带上几分郑重,“青家之事,我也有所耳闻。若县主或青将军有何处需要援手,段某义不容辞。譬如……”他深邃的目光直视青慈阳,意有所指地吐出两个字,“杨晁。”
青慈阳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这段泽时,耳目通天,杨晁这条线,他竟然也摸得一清二楚。
“段将军费心。”她放下茶盏,抬眸迎上他的视线,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杨晁此人,暂时还有用处。留着他,比动他更有价值。多谢将军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