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身死大狱地消息很快传入了杨晁耳中。
惊惧与不安瞬间涌上心头,这些日子他根本寻不到杨苒苒,仿佛人间蒸发,杨晁走投无路,又着急忙慌寻了一回陈国公。
国公府那朱漆大门紧闭,门房管事只隔着门缝丢出一句冷冰冰的“国公爷不见客”,便像驱赶苍蝇般将他拒之门外。
想到女儿此前说的话,杨晁咬了咬牙,顾不得什么脸面羞耻,又急匆匆寻到了陈稷经常厮混的销金窟。
陈稷正左拥右抱,醉眼惺忪。听闻杨晁打听杨苒苒,他脸上露出轻佻笑意,言语间尽是戏谑:“哟,杨老板?怎么,你家那朵带刺的野花丢了?啧啧,该不会是跟哪个野男人跑了吧?她那一身媚骨,可勾人得很呐……”
他一边说着不堪入耳的话,一边执杯轻佻地比划着。
杨晁听得面红耳赤,羞愤交加,却又不敢发作。幸而陈稷终究看在往日“情分”上,懒洋洋地答应替他向顾砚声问上一嘴。
杨晁憋着一肚子窝囊气回到安丰楼,枯坐等待消息,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苒苒说的都是真的。
找陈国公这个老东西,不如找陈稷。
顾砚声得知了杨苒苒失踪的消息,心急如焚,不顾葛氏的禁令,偷偷派出心腹小厮四处打探,将盛京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寻不到半点踪迹。
杨苒苒连同她腹中的骨肉,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葛氏将儿子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权当不知。
她一边暗中派人盯紧顾砚声,严防他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影响大局,一边更加有条不紊、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与罗家的婚事。万事俱备,只待这月十八的吉日良辰到来。只要熬过这几日,拜了堂,成了亲,尘埃落定,那杨苒苒是死是活,便再也掀不起风浪。
这一切过去,只有短短三日。
而对于青宏义来说,这三日如同一世般漫长。
自那日从大狱归来后,他便将自己反锁在书房之内,整整三日,闭门不出。
家中骤逢巨变,青慈阳向顺怡皇后告假后,便搬回将军府暂住,日日守在平山阁,衣不解带侍奉在安老太太榻前。
安老太太一生历经沧桑,早已练就一双洞察世事的慧眼。
见自己儿子这样,只问询一二便已拼凑出事情的大概轮廓。
巨大的打击和难以言喻的悲愤淹没了她,虽不至于因此一病不起,但一场骤雨过后,还是让她染上了风寒,缠绵病榻。
幸而有青慈阳在身边悉心照料,煎药施针,从不假手于人。
老太太的病情很快便得到了控制,稳定下来。
安老太太半倚在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窗外疏影横斜。
她一手紧紧握着青慈阳微凉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孙女的手背,心中涌起无边无际的怅惘与苍凉。
不过短短数日,她两鬓的白发如同覆上了一层严霜,骤然增多,眼角的皱纹也深刻了许多,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显露出前所未有的老态。
青家……偌大的青家,如今竟只剩下阿阳这一根独苗苗了。
或许,他们青家注定就是人丁稀薄的命数,到了宏义这一代,终究是要断了。
安老太太想起自己当年强行为儿子纳妾入府,最终却给家族招来如此弥天大祸,心中便充满了悔恨与无力。
青宏义年过四十,经历了这般奇耻大辱,续弦再娶、开枝散叶之事,她已不敢再抱丝毫奢望。
老太太浑浊的目光落在青慈阳沉静的侧脸上。这孩子如此出色,是她唯一的血脉依靠了。
她从前心心念念想撮合阿阳与吴章然,是看中吴家的门然的淳善。
可如今青家经历了这许多事,于氏近来态度明显疏远冷淡,可见是犹豫退缩了。
安老太太心中难免升起一股强烈的不满和心疼。
她理解这是人之常情,世态炎凉,可她的阿阳如此优秀,怎能被人挑挑拣拣、当作待价而沽的货物?
或许找个家世清白、人品端方的好男子入赘青家,才是上策?
即便门第低些,身份寻常些,只要真心待阿阳好,又有何不可?总好过让阿阳嫁出去受婆家的气,或是被人当作攀附青家余荫的筹码!
青慈阳给安老太太轻轻摇着扇子,见老人家似有心事,温声问道:“祖母,您在想什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安老太太回过神来。
她深知阿阳主意正,对婚事自有主张,先前便说过不愿过早嫁人。此刻若贸然提及,只怕徒增她的烦扰。
于是老太太按下心头翻涌的念头,只露出笑容,转移话题道:“我听人说,光禄大夫严夫人给你下了赏花宴的帖子?”
青慈阳颔首:“正是,但阿阳最近正忙着和林医官研制新药,恐怕无暇前往。”
“哎哟,我的好阿阳!”安老太太佯装不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才多大年纪?正是该出去走动玩耍、结交朋友的时候,可别学那些老学究,整日埋首书案药典,那多无趣!”
她语重心长地劝道,“严夫人感念你的大恩,亲自下帖相邀,这是情分,你该去应酬应酬才是。严夫人出身江南世家,侍弄花草的本事可是京中一绝!她府上的赏花宴,几年才办一回,名贵花种不知凡几,错过了实在可惜。”
安老太太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让阿阳出去露露脸,凭她这倾城的容貌和如今县主的身份,难保不会吸引到如意郎君的目光!
况且阿阳回京已有数月,除了那个木头疙瘩似的林九卿,竟连个能说说知心话的手帕交都没有,整日与药材为伍,岂不闷坏了?
青慈阳本欲再次婉拒,却听安老太太又道:“对了,我记着你前些日子提起过工部侍郎家的石小姐?还夸她性子爽朗大方,是个难得的妙人。光禄大夫李大人与石侍郎相交莫逆,此次赏花宴,定会邀请石家小姐前往的。”
石语彤?
青慈阳眼神倏然一亮。
她正苦于没有合适的机。
吴家那边她不便贸然联系,以免引起误会,加之近日府中变故连连,竟将此事耽搁了。此次赏花宴,岂非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