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阮文岳猛地一拍扶手,脸上肥肉抖动,“尔一介罪官,流徙之身,不思戴罪安守,竟敢危言乱港?本督观天象,三日后确有雨至,顶多一场风浪!何来百年飓风?速速退下!再敢妄言,锁拿入监!”
“你!”
“送客!”阮文岳拂袖转身。
凌泉被两名铁甲卫士毫不客气地“请”出署衙。海风卷着衙门腥臭的油漆味,刮在脸上如同冰冷的耳光。身后水师将领的嘲笑声浪如同锥子扎进耳膜。港口内,苏记商船“福宁号”与几艘宋船已接到凌泉拼命递出的消息,正慌乱升帆,与港口小吏拉锯交涉。但安南水师战船横锁主航道,铁索沉江,水卒持矛立在船头,厉声呵斥宋船不得擅离。
凌泉血冲脑门,踉跄奔回“福宁号”。苏月白一身素白骑装,按剑立于船舷,风帽下容颜冷峻。她身后站着两位乔装的大食香料巨贾(迪亚尔丁),脸色焦灼。
“他们不信!也不许我们走!”凌泉攀上船板,嘶声力竭,“锁了主航道!水师战船封港!”
苏月白看向海面。远处,墨绿色的浊浪开始翻涌,一层层堆叠着向岸边推挤。闷雷声在铅云深处隐隐酝酿。
“信你的话吗?”迪亚尔丁抢步上前,眼中惊疑不定,“凌博士!那可是我们的身家性命!”他指锚仓堆积如山的苏木象牙香料。
“信不信我,船必须改!”凌泉眼睛赤红,指着“福宁号”高耸的桅杆,“拆副帆!加固一切可移动之物系牢!货舱底加沉五百袋粗盐!最要紧的是——”他猛地蹲下,抓过缆绳蘸水,在甲板湿漉漉的木板上飞速勾画,“船身须改‘八字抗浪术’!舱内水密隔栅加强外,两舷吃水线下方,加装弧形外突护板!另…”他蘸水的手指在船艏下方狠狠一点,“此船底龙骨非整木!须改成活节!配重可沉!”
“八字…活节?”苏月白蛾眉紧蹙,“现下改船,如何来得及?!”
“来不及改船身弧线,就用木架捆绑外推做临时浮体!”凌泉语速快如爆豆,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保住命!才能有货!陈老大!”
“在!”陈彦信咬着一截缆绳应声。
“听凌博士吩咐!”苏月白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剑斩断一截绷紧的舢板系缆,果断异常!
飓风,并未等到七日。第五日,如凌泉所预言的巨兽露出了獠牙。
黎明。
东南方的海天被彻底涂抹成一片污浊狰狞的铅灰!墨绿色的海面如同沸腾的巨锅,掀起的浪墙由丈余骤增至数丈!狂风卷着巨浪砸在礁岸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巨响!港口瞭望塔上的警锣只敲了一下,就被飓风连同半截塔楼卷上半空!倾盆暴雨如同天河倒灌!百步之外,不辨人马!
占城港顷刻间沦为炼狱!
庞大的安南战船在飓风掀起的排空巨浪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一艘横锁航道的战船被拦腰掀起的“疯狗浪”高高抛起,船底狰狞地暴露在风暴中,随即被下一个浪峰狠狠砸下!刺耳的撕裂声中,木屑横飞,整船碎作无数断木残片!船上的水卒如同蝼蚁般被巨浪吞没,只余绝望的惨嚎瞬间被风暴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