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博士?”老书吏愕然。
凌泉没有答话。他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血丝,但眼神却异常专注。他走到机匣前,深吸一口气,握住摇柄,缓缓转动。
“嘎吱…嘎吱…”
沉重的发条被绞紧的声音响起。机匣内部传来密集的齿轮咬合、连杆推拉的“咔哒”声,如同无数精密的骨骼在摩擦运动。随着摇柄转动圈数增加,机匣内部积蓄的力量越来越强,发出低沉的嗡鸣。
当摇柄转到极限,凌泉猛地松开手!
“嗡——铮!!!”
机匣内部,蓄满力量的发条骤然释放!带动主齿轮疯狂旋转!主齿轮咬合次级齿轮,再带动更小的齿轮!连杆如同被唤醒的精灵,精准地推动、拨动!
“叮…咚…铮…琤…”
一连串清脆、空灵、带着金属特有质感的音符,如同山涧清泉滴落玉盘,又如幽谷微风拂过风铃,骤然流淌而出!音符跳跃、组合,竟清晰地构成了一曲古老而熟悉的旋律——《凤求凰》!
没有丝竹的婉转,没有钟磬的浑厚,只有冰冷的金属在精密的机械驱动下,碰撞、摩擦、震颤,发出的纯粹而奇异的乐音!那声音穿透寒冷的空气,带着一种超越血肉的、近乎神性的空灵与执着,在空旷的营地上空回荡!
所有人都惊呆了!伤兵忘记了呻吟,妇人忘记了哭泣。连白芷清冷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她看着那台在凌泉手下“活”过来的冰冷机匣,看着齿轮咬合间迸发出的、不可思议的乐音,仿佛看到了某种被禁锢的灵魂在钢铁中歌唱。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老书吏喃喃念出曲词,老泪纵横。
凌泉没有停。他站在机匣旁,如同掌控着无形的丝线,手指偶尔在机匣侧面的几个调节杆上微动,调整着齿轮的啮合深度,改变着音梳的震动频率。乐音随之变化,时而清越如凤鸣九天,时而低回如凰鸟低语。冰冷的机械,竟被他赋予了生命般的韵律。
凌云默默地走到新人队列前,充当起了司仪。少年脸上那道疤痕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声音却异常洪亮:“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十四对新人,在亲友或同伴的搀扶下,面对着惨淡的夕阳。陈石头被春妮和另一个妇人架着,ys酊的药力让他身体瘫软,头无力地靠在春妮肩上,但嘴角却挂着满足而恍惚的笑意。那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努力挺直佝偻的背脊。两个年轻的士卒,瞎眼的扶着断臂的,断臂的指引着方向,两人都努力站得笔直。
“一拜天地——!”
凌云的声音在《凤求凰》的乐音中响起。
十四对新人,或被人搀扶,或自己挣扎,朝着苍茫的天穹和冰冷的大地,深深俯首。动作艰难,甚至有人因剧痛而身体抽搐,但无人放弃。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投在冻土上,如同十四株在寒风中相互依偎的枯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