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村的工地,像一口烧得滚烫的大铁锅。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把黄土地烤得直冒白烟。村民们光着膀子,黝黑的脊背上淌着油亮的汗珠,号子声、铁锹和石头的碰撞声,汇成了一首粗犷又充满力量的交响乐。
自从韩主任带着大家干起来,村里就没这么热闹过。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好像多出一滴汗,通往山外的好日子就能早一刻到来。
一辆黑色的普桑轿车,像一只不合时宜的甲壳虫,慢吞吞地、颠簸着爬上了山路,在工地的入口处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个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下了车。
他穿着一件崭新的夹克衫,在漫天灰尘里显得格格不入。他用两根手指夹着一根烟,眯着眼睛扫视着这片热火朝天的场面,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都停下!停下!”
他一开口,嗓门又尖又亮,像一把锥子,硬生生刺破了工地上火热的氛围。
村民们手上的活计一顿,纷纷扭过头,疑惑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老村支书石根叔拄着铁锹迎了上去,脸上带着客气的笑。
“同志,你找谁?”
中年男人吐出一口烟圈,用下巴指了指整个工地。
“我叫刘三,是县里派来的项目监理。从今天起,这儿的工程质量,我说了算。”
监理?
村民们面面相觑,这是个啥官?
刘三没理会众人的疑惑,迈着八字步,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了工地。他走到一处刚挖好的路基旁,蹲下身,捻起一点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呸!”
他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站起身,指着路基破口大骂。
“胡闹!简直是胡闹!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石根叔被他骂得一愣。
“刘监理,这我们都是按韩主任给的图纸来的,没啥问题啊。”
“图纸?图纸是死的,人是活的!”刘三把手一背,摆出了专家的谱,“我问你,坡度系数是多少?你们做过土方压力测试没有?这路基的回填土,含水率明显超标,用的还是原土,连级配碎石都没铺,这路修好了,过两年就得翻浆!豆腐渣!全是豆腐渣!”
一连串听不懂的名词,像机关枪一样砸过来,把石根叔和围上来的村民们全都砸懵了。
“啥啥叫鸡配碎石?”一个年轻小伙子挠着头,小声问。
刘三眼睛一瞪。
“连级配碎石都不知道,还敢修路?告诉你们,这叫专业!懂不懂?”
他走到另一边,几个村民正在用自制的模具浇筑水泥护栏。
刘三一脚踹翻了一个刚成型的水泥墩。
“停下!谁让你们用水泥的?标号多少?c25还是c30?看这颜色,沙子放多了,水泥放少了!偷工减料!”
“还有这钢筋,直径不合规,间距也太大!这不叫护栏,这叫凶器!车开快点一撞就碎,到时候出了人命,谁负责?你负责?还是他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