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锐利的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像两把锋利的刮刀,要将他从里到外刮个通透。
成才站得笔直,任由对方审视。
他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些细节,已经起作用了。
但还不够。
在战场上,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整个队伍的覆灭。
对方的谨慎,是正确的。
也是他所敬佩的。
国字脸汉子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这一分钟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只有山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你,过来。”
汉子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
他对着身后的战士打了个手势。
那几个战士没有放松警惕,但枪口微微放低了一些。
成才没有犹豫,迈步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这是老a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越是危险,越要沉稳。
“搜身!”
国字脸汉子命令道。
一个年轻的战士立刻上前,开始对成才进行搜身。
很快,两把盒子炮,还有那几个满满的弹夹,都被搜了出来。
当那几样东西被放在地上时,几个八路军战士的呼吸,明显都粗重了几分。
这年头,枪就是命!
更何况是保养得这么好的盒子炮,还有这么多子弹!
国字脸汉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动容。
“这些,哪来的?”
“路上捡的。”
成才回答得干脆利落。
“从几个不长眼的流寇手里。”
他没有说自己杀了伪军特务。
言多必失。
国字脸汉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但成才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我叫张大彪,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又问了一遍。
成才的心里猛地一跳!
张大彪!
李云龙手下的第一猛将!
新一团一营营长!
果然是他!
“我叫李成才。”
成才回答。
张大彪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跟我们走。”
他转过身,对着队伍下令:“目标取消,原路返回!”
“是!”
队伍立刻重新组织,将成才夹在了中间。
这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成才毫不在意。
他知道,自己已经取得了初步的信任。
接下来,就是去见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男人了。
山路,比成才想象的更难走。
八路军走的路,根本不叫路。
都是在悬崖峭壁和密林荆棘中穿行。
但这支五人小队的行进速度,却快得惊人。
他们每个人都背着沉重的装备,脚上穿着破烂的草鞋。
却如履平地。
成才跟在队伍里,心中暗暗点头。
这才是真正的百战精兵。
没有精良的装备,没有充足的补给。
但他们有钢铁般的意志,和刻在骨子里的战斗素养。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只有脚步声和喘息声。
成才注意到,张大彪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的眼睛,像鹰一样,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观察。
这是一个顶级的侦察兵。
也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员。
天黑透的时候,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没有生火,只是找了一个背风的山洞。
张大彪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窝头,掰了一半,递给成才。
“吃吧。”
窝头又冷又硬,硌得牙疼。
里面还掺杂着不少糠皮。
成才接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大口地啃了起来。
他吃得很香。
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八路军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食物了。
看着成才的吃相,张大彪眼中那最后一丝怀疑,也悄然散去。
能吃这种苦的人,不像是奸细。
一夜无话。
第二天,队伍继续赶路。
又走了整整一天。
当夕阳将远处的山峦染成一片金红色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隐藏在群山深处的小村庄。
几十户人家,土坯墙,茅草顶。
村口,有几个穿着灰色军装的哨兵在站岗。
看到张大彪回来,哨兵立刻敬了个礼。
“营长,回来了!”
“嗯。”
张大彪点了点头,带着成才径直往村里走去。
村子里,到处都是穿着同样军装的战士。
他们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打草鞋,有的成群地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每个人都很瘦,脸上带着长期的营养不良造成的菜色。
身上的军装,也是补丁摞着补丁。
但他们的精神头,却很足。
看到张大彪,每个人都会主动打招呼,声音洪亮。
“营长好!”
这就是李云龙的部队。
这就是新一团。
成才的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充满了。
酸涩,又滚烫。
这就是在敌后坚持抗战的英雄部队。
条件比他想象的还要艰苦。
武器装备,更是差得令人心酸。
他看到了战士们手里的枪。
汉阳造,老套筒,甚至还有几杆从清军手里淘汰下来的单打一。
很多人的枪上,还绑着红缨。
那是刺刀不够,用来凑数的。
跟二十一世纪那个强大的祖国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可就是这样一群人,用这样简陋的武器,撑起了这个民族不屈的脊梁!
成才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强迫自己扭过头,不让别人看到。
“你在这等着,我去跟团长报告。”
张大彪指着村头一棵大槐树下,对成才说道。
“好。”
张大彪快步朝着村子中央最大的一间土坯房走去。
那里,应该就是团部。
成才站在大槐树下,身体站得笔直。
他能感觉到,周围有不少好奇的目光投向自己。
他这个外来者,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他不在乎。
他的心脏,正在狂跳。
马上,他就要见到那个男人了。
那个在另一个时空里,让他又敬又爱,又笑又哭的男人。
李云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终于,团部的门口,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咆哮声。
那口音,那腔调,成才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娘的!张大彪!你个兔崽子胆子肥了啊!”
“老子让你去摸鬼子的据点,你给老子领回来一个生人?!”
“万一是奸细怎么办?老子一枪毙了你!”
随着骂声,一个穿着同样打着补丁的军装,却掩盖不住一身悍气的汉子,从屋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他个子不高,但很结实。
一张国字脸上,写满了桀骜不驯。
左边眉骨上,一道浅浅的伤疤,更添了几分凶悍。
他就是李云龙!
活的!
成才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了。
他看着那个男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所有的冷静,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都土崩瓦解。
他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从胸口涌上眼眶。
李云龙骂骂咧咧地走到跟前,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成才。
他上下打量着成才,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就是这小子?”
“报告团长!”
张大彪立正道:“他说他叫成才,是您大别山老家的侄子,跋涉千里,来投奔您的。”
“什么玩意儿?”
李云龙愣住了。
他绕着成才走了两圈,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件。
“成才?我大哥那个混小子?”
他的目光,落在了成才的脸上。
“你小子不在家好好给你爹娘种地,跑这几千里地来找我?”
“你活腻歪了?”
成才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只是看着李云龙,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