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筒子楼里就传来了林淑芬焦急的声音。
“老顾,你怎么样了?身上怎么这么烫!”
顾建国烧得嘴唇都起了皮,劳累和忧心,终于将这个钢铁般的汉子给压垮了。
程娇闻声赶来,一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她当机立断,对着正要出门的顾远辉说道:“爸病了,今天不能去车间了,你和成功哥两个人行吗?”
顾远辉看着父亲烧得通红的脸,又看了一眼妻子担忧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有我!”
就这样,修理脱粒机的千斤重担,完全落在了顾远辉和王成功这两个年轻人的肩上。
机械维修车间里,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对着那台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脱粒机指指点点,唉声叹气。王厂长则黑着一张脸,背着手在车间里来回踱步,踢踢踏踏令人焦躁。
就在这时,顾远辉和王成功并肩走了进来。
顾远辉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张承载着所有希望的图纸。
他没有理会周围复杂的目光,径直走到车间中央,将那张“改良图纸”在工作台上一把展开,声音洪亮而坚定:
“同志们!我和我爸,还有成功哥,经过一晚上的研究,已经找到了一个全新的、可以彻底解决脱粒机问题的改造方案!”
这话一出,整个车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张看起来异常精密复杂的图纸上。
几个上了年纪、经验丰富的老维修工人最先凑了上来。他们戴上老花镜,脑袋挤在一起,对着图纸研究了半天,脸上的表情却从好奇,慢慢变成了困惑,最后化为了全然的不屑。
“这这画的是啥玩意儿?花里胡哨的,跟天书一样,能行吗?”一个姓李的老师傅第一个摇了头,他敲了敲图纸上一个复杂的齿轮结构,“咱们修了一辈子机器,就没见过这么改的!这不是胡闹嘛!”
“就是!”另一个姓张的也跟着附和,“年轻人就是爱异想天开,总想搞点新名堂。可咱们这台老伙计,都快散架了,哪经得起这么瞎折腾!”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对新技术的排斥和对年轻人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王厂长是把那张图纸往桌上重重一拍,冷笑道:
“顾远辉!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爸经验比你丰富,他都累病倒了,就凭你和王成功这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想搞什么狗屁的技术革新?”
他的声音尖利刻薄,:“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敢按照这张废纸瞎折腾,真把这台机器彻底弄报废了,你们俩谁都别想好过!扣工分都是轻的!”
四面八方的质疑,排山倒海般的压力,齐齐向顾远辉涌来。
王成功都有些顶不住了,紧张地拉了拉顾远辉的衣袖。
然而,顾远辉没有去争辩。
他只是默默地拿起那张图纸,又从兜里掏出一截粉笔,转身,走到了车间那面唯一还算干净的黑板墙前。
“唰唰唰——”
他手腕翻飞,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一个清晰、立体的机械结构图,就出现在了黑板上。
他转过身,面对着所有人,眼神明亮而自信。他拿起一根木棍,指着黑板上的图,开始条理清晰地讲解起新方案的原理和优势。
“同志们,我们都知道,老式脱粒机最大的问题在于动力分配不均和滚筒的清杂效率低下”
他的讲解专业、自信、充满激情。他将那些复杂难懂的机械原理,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分析得明明白白。
最后,他放下木棍,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没有强迫,也没有煽动,只是用充满了力量的语气说道:
“时间不等人,秋收就在眼前。愿意相信我的,就留下来,我们一起干!”
他顿了顿,掷地有声地许下了承诺:
“两天!不,就剩下两天了!两天之内,我顾远辉保证,一定让它重新转起来!”
他坚定的眼神,更重要的是破釜沉舟的决心像一把火点燃了在场几个年轻工人心中的热血。
“顾顾师傅!我跟你干!”一个平时就不太服气老工人的年轻人第一个站了出来。
“算我一个!”
“还有我!”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留了下来。他们被顾远辉身上那股敢想敢干的劲头所感染,决定跟着他!
看着眼前这群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顾远辉笑了。
他拿起扳手,第一个钻进了机器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