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星农场安顿下来的第三天，农场召开了全体大会，宣布新来人员的工作分配。
农场的大喇叭里，场长王履新的声音透着官僚主义的腔调。
“经农场委员会研究决定，顾建国同志、顾远辉同志，因具备过硬的机械维修技术，现分配至农用机械组，负责全场的机械维护工作”
这话一出，底下坐着的一众知青和农场工人都发出了低低的议论声。
“嘿，这父子俩运气可真好，一来就分到机械组了！”
“那可不！机械组可是咱场里最吃香的活儿，不脏不累，工分还高，一般人想进都进不去！”
王成功在下面偷偷给顾远辉比了个大拇指，脸上满是替兄弟高兴的笑容。
王履新顿了顿，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继续念道：“程娇同志，考虑到其是烈士家属，现分配至宣传组，负责日常的黑板报和宣传稿工作”
午饭时间，农场食堂里人声鼎沸。
知青们排着长队，从窗口里打出一人一勺黑乎乎的杂粮糊糊，再配上一个能当砖头使的黑面窝窝头。这就是他们日复一日的午餐，清汤寡水，看不到半点油星。
食堂的一个角落里，程娇不紧不慢地打开了顾远辉早上特意给她准备的铝制饭盒。
雪白的米饭上，铺着一层炒青菜。
“咕咚——”
不知是谁，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程娇的饭盒。
其中，最不加掩饰的，便是来自同在宣传组的知青——林小红。
林小红端着自己那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
“砰”地一声将饭碗顿在程娇对面的桌子上。
她上下打量着程娇，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哟，这不是咱们新来的程娇同志吗？不愧是城里来的资本家大小姐，这吃的可真够精细的啊！”
她故意将“资本家大小姐”几个字咬得极重。
“我们这些人，响应号召来乡下吃糠咽菜，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您倒好，这是把农场当成度假村，来体验生活了？”
这话一出，周围立刻响起了一阵压抑的窃笑声。
程娇像是没听到她的挑衅，她用筷子夹起一块米饭，动作优雅地放进嘴里，细嚼慢咽。那副享受的模样，更是刺激得林小红眼珠子都快红了。
直到将嘴里的食物咽下，程娇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那双清冷的眸子淡淡地落在林小红身上，嘴角噙着一丝浅笑。
“这位同志，”她开口了，声音清脆悦耳，“我吃我家的饭，碍着你什么事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丈夫和我公公婆婆下乡劳动，我作为随行家属，吃的好一点，那是我丈夫心疼我，有能力让我吃好。怎么，你羡慕？”
程娇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羡慕你也去找个会心疼人、又有本事的丈夫去啊。”
“你！”
林小红被她这番不带一个脏字却句句戳心的话，噎得满脸通红，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像个瓷娃娃一样的姑娘，嘴皮子竟然这么利索！
她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地吼道：“谁知道你这些东西是哪来的！我看你就是思想有问题！根本就没想过要好好劳动改造！你这种人，就是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余孽！”
这顶帽子，扣得可不小。
周围看热闹的人，脸色也都微微变了。
程娇脸上的笑容，也缓缓地冷了下来。
她“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让整个嘈杂的食堂都为之一静。
她站起身，比林小红高出半个头的身高。
“林小红同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妈，程玉琴，是为救学生牺牲的救火英雄。”
“我爸，顾建国，是为国家贡献了半辈子的八级工程师。”
“我，程娇，是烈士家属，也是随行家属。”
她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着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林小红，一字一句地质问道：
“我吃的好一点，就叫思想有问题？”
“那你这话，是在质疑组织对烈士家属的关怀政策，还是在质疑我母亲用生命换来的英雄荣誉？”
“轰——”
这两句话，如同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林小红和所有在场人的心上！
质疑组织政策？质疑英雄荣誉？
在这个年代，这两顶帽子，任何一顶都足以压死人！
林小红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嫉妒心作祟，说了几句酸话，竟然会被对方直接上升到这样的政治高度！
周围那些原本还想看热闹的知青们，此刻也都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程娇娇一眼。
她知道，从今天起，在这个红星农场，再也不会有人敢轻易地来招惹她。
她的第一次立威，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