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米饭上卧着两个焦黄的荷包蛋,旁边是油光水亮的红烧肉,还有一格碧绿的炒青菜。
肉香混着热气散开。
顾南川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红烧肉。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是他熟悉的,带着点甜味的家常烧法,和他母亲做的味道,全然不同。
他吃得不快,但很专注。
吃完最后一口饭,他将饭盒里的油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才盖上盖子,拿去水房冲洗。
水流哗哗作响,冲刷着铝制饭盒。
顾南川看着水池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嘴角那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悄然加深。
芬姐服装店里,柳玉芬捏着一件刚做好的泡泡袖衬衫,脸拉得比马还长。
“这做的什么玩意儿?”她把衣服往马嫂面前一扔,指着那对袖子,“我让你改小点,不是让你改成两个贴在胳膊上的死面饼子!这谁能穿得出去?”
马嫂涨红了脸,小声分辩:“芬姐,这这是照着你改的图纸做的,一点没差”
“你还敢顶嘴?”柳玉芬眼睛一瞪,“图纸是死的,人是活的!做出来不好看,就是你们手艺不行!这件,工钱扣一半!”
马嫂心里那股火“噌”的就冒了上来。
这几天,这样的话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说好的一件一块五,听着是多,可到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不是这儿线头没剪干净,扣两毛,就是那儿针脚不够密,再扣三毛。
一天到晚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拿到手的钱,还不如当初在沈知意那儿挣得多!
“芬姐,你不能这样!我们辛辛苦苦做一天,你东扣西扣,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柳玉芬抱着胳膊冷笑起来,“在我这店里,我就是王法!你们几个,都是我花钱雇来的,我让你们怎么做,你们就得怎么做!”
她扫了一眼旁边几个敢怒不敢言的妇人,语气里满是轻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心思,不就是从姓沈的那个小贱人那儿跑过来的吗?怎么,在那儿干着不舒坦,跑我这儿来享福了?”
“我告诉你们,我这儿不养闲人,更不养白眼狼!爱干就干,不干就立马给我卷铺盖滚蛋!想走的,现在就走,我绝不拦着!”
这话一出,马嫂她们几个,反倒都蔫了。
走?她们能走到哪儿去?
当初跟着马嫂从沈知意那儿出来的时候,话说得有多绝,现在脸上就有多臊。
再回去?她们拉不下那个脸。
几个妇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默默地低下头,拿起剪刀和布料,继续埋头干活。
马嫂咬着牙,把那件被扣了半价工钱的衬衫重新拆了线。
傍晚,马嫂提着空菜篮子上楼,听见三楼的李嫂正在嚷嚷。
“你们是没瞧见!那厂房,亮堂着呢!一人一台崭新的缝纫机,踩起来那叫一个带劲!”
“中午还管饭,你猜吃的啥?冬瓜炖排骨!那肉炖的,烂乎着呢!我们家那口子都说,我这上班比他在厂里吃得还好!”
一个妇人羡慕地问:“那工钱呢?真跟她说的一样,按月发?”
“那还有假!”李嫂一拍大腿,“知意说了,我们现在是作坊的正式工!以后不仅按月拿工资,干得好的,年底还有奖金拿!”
正式工奖金
这几个字,狠狠扎在马嫂的心上。
她下意识地就把自己往楼道的阴影里藏了藏,生怕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