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刚开了几巡,果然有好事者提议以园中牡丹为题作诗助兴,引得众人纷纷响应。
几轮下来,虽有几句尚可的,但都算不得惊艳。
就在这时,林素敏端着酒杯站起身,目光直直看向沈若离,扬声道:“久闻沈大人年轻时便以文采闻名,想来沈小姐定是得了真传。
今日得见,素敏斗胆,想与沈小姐切磋一二,不知沈小姐肯不肯赏脸?”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唰”地一下全聚在沈若离身上,有好奇,有期待,也有等着看笑话的。
连坐在男席末端的顾清时也抬了眼。
他本是陪好友来的,一直沉默饮酒,此刻听着“沈小姐”三个字,又瞧着众人注视的那道青绿身影,才知原来她是那位沈大人的小姐。
沈若离握着帕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林素敏,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林姐姐谬赞了我不过是跟着家父学过几句粗浅的诗,哪里敢在姐姐面前班门弄斧。”
“沈小姐这是怕了?”林素敏步步紧逼,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还是说,定州的风光,养不出会作诗的人?”
这话里的挑衅再明显不过。沈若离心里轻叹一声,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她缓缓起身,裙摆轻扫过凳脚,声音清清淡淡,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既然林姐姐有兴致,那我便献丑了。”
沈若离略一沉吟,抬眼望向园中盛放的牡丹,轻声念道:
“庭前牡丹开正艳,粉白相间映日妍。
蜂蝶逐香时时绕,清风拂过影自怜。”
诗句念罢,席间静了片刻。
众人细品之下,只觉字句还算工整,描摹也算贴切,却实在说不上惊艳,与前面几位的水平相差无几,甚至少了几分灵气。
林素敏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暗道果然是乡下丫头。
便扬声道:“沈小姐这诗……倒也不错。只是没我预料中的好,毕竟当年你父沈状元的诗,可是连陛下都亲自夸赞呢!
我原以为你今日也能作出让世人惊叹的诗来,未想你竟没继承你父的才华,可惜,可惜了。
沈若离闻言,直接答道:“久闻礼部林尚书素来勤政爱民,胸襟如瀚海般开阔,实乃我辈楷模。
这话一出,席间不少人点头附和——林尚书的名声在京中的确不错。
沈若离话锋微转,落在林敏身上:“只是今日见了林姐姐,倒觉得有些可惜了。姐姐身上,竟半点没承继到尚书大人的气度,实在是……白瞎了这份家世风骨。”
最后几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林素敏那层得意的伪装。
林敏的脸“唰”地红了,想说什么,却被堵得哑口无言,沈若离明着是夸她父亲,暗着却在说她小家子气,连父辈的胸襟都学不来。
若她当众发作,反倒坐实了“没气度”的说法。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男席那边都有人投来讶异的目光。
谁也没想到,这位看似温婉的沈小姐,说话竟这般厉害,绵里藏针,既维护了自已,又没失了贵女的l面。
沈若离却像没瞧见林素敏的窘迫,只坐下端起茶杯浅啜一口,仿佛方才只是随口说句闲话。
对此毫不在意,随后眼角余光扫过男席,恰与顾清时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那眼神算不上探究,倒像是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看得她心头莫名一滞。
许是方才怼林素敏时气场未散,沈若离眉尖微蹙,带着几分被冒犯的愠怒,干脆利落地转了头,望向别处的花丛,摆明了不想理会。
男席这边,顾清时被那记冷脸扫得一愣,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心里犯起嘀咕。明明是头回见,这沈小姐怎么像是……对自已带着怨气?
他回想方才的举动,既没说过话,也没让过什么出格的事,不过是多看了两眼罢了。难不成是自已的目光太直白,惹她不快了?
之后沈若离眼光一次也没朝男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