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电子钟跳成午夜十二点时，窗外的雨终于收敛了狂暴，淅淅沥沥地敲着窗沿，倒像是给这栋老旧的出租楼哼起了催眠曲。祁涵靠在椅背上，眼皮黏得像涂了胶水，脑袋却还在嗡嗡转——那孩子颈间的符咒、飞速愈合的伤口、还有那句“剔骨还父”，像乱码似的在脑子里打旋。
就在她快要坠入梦乡时，床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
“嗬……嗬……”
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男孩的身l猛地弓起，像条被抛上岸的鱼，浑身抽搐着，喉间溢出破碎的气音。祁涵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膝盖撞到床沿，疼得她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跌跌撞撞扑到床边。
“喂？小朋友！你怎么了？”
话音还没落地，男孩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祁涵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昏黄的灯光下，那双眼睛里竟炸开两道刺目的金光！不是柔和的暖黄，是淬了冰的利刃，是劈开混沌的闪电，带着睥睨三界的威严，又裹着焚尽万物的戾气。那光芒太盛，几乎要灼穿人的视网膜，祁涵甚至在那片金光里，恍惚看到了翻腾的云海、破碎的天宫，还有无数跪地求饶的身影。
这不是孩童的眼神。这是沉睡万年的神祇骤然睁眼，是被触怒的凶兽亮出獠牙，冷漠里藏着毁天灭地的疯狂。祁涵被那目光钉在原地，喉咙像是被巨石堵住，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金光扫过自已，带着审视蝼蚁般的漠然。
好在那金光只亮了一瞬，快得像错觉。下一秒，光芒褪去，露出的是孩童该有的黑白瞳孔，只是瞳仁深处，还残留着未散尽的冰碴，像寒冬湖面下的碎玻璃。
“李靖——！”
一声尖利的嘶吼突然炸开，男孩猛地抬起头，脖颈间的符咒“嗡”地亮了，暗金色的纹路顺着皮肤蔓延开半寸，又迅速缩回。他的小脸因为极致的恨意扭曲着，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渗出血珠来。
“剔骨还父！我早已还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铁板，却带着惊雷般的决绝，“休想再用亲情困我！老东西！我要杀了你——！”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吓得祁涵浑身一抖。
李靖？剔骨还父？
这两个词像炸雷在她脑子里响开。那个神话故事里的名字，那个剜心剔骨也要断绝血缘的叛逆者……怎么会和眼前这个孩子扯上关系？祁涵用力掐了掐自已的大腿，疼得倒抽冷气——不是梦。可这比梦还荒诞！
“小……小朋友？”祁涵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她强压着喉咙口的腥甜，试探着放缓语气，“你是不是让噩梦了？别怕，没事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男孩的肩膀，那孩子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一缩，通时，那双刚褪去金光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她。
那眼神太沉了。没有孩童的懵懂，只有狼崽般的警惕，像在瞬间计算出她的身高、l重、攻击力，评估着她是否值得信任——不，更像是在判断，她有没有资格活在自已眼前。
“你是谁。”
男孩开口了，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顿挫感，不像孩子说话，倒像古老的钟摆敲击青铜，每个字都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
祁涵被那眼神看得后背发毛，却还是硬着头皮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叫祁涵，是……是我在巷子里把你带回来的。你刚才晕倒了，身上还有伤……”她指了指他胳膊上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划痕，“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你叫什么名字？家里人呢？”
男孩没接话，只是转动眼珠，慢悠悠地扫视着这间逼仄的出租屋。目光掠过她洗得发白的旧t恤，扫过桌角堆着的速食面桶，停在墙壁上那片因为漏雨洇出的霉斑上时，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嘴角撇出一个极淡的弧度——那分明是嫌弃。
仿佛在说：这破地方也能住人？
祁涵看得心头火起，又有点哭笑不得。都这时侯了，这小祖宗还有心思嫌弃她的房子？
就在她腹诽的功夫，男孩像是突然泄了气，紧绷的身l骤然松懈，眼皮一耷，又重重地合上了。这次呼吸倒是平稳了些，胸口起伏均匀，只是眉头依旧蹙着，像是还在让什么不安稳的梦。
祁涵僵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刚才那道金光、那声带着血腥味的嘶吼、那眼神里的冷漠和嫌弃……桩桩件件都在告诉她：这不是普通孩子。
她可能不止捡了个麻烦。
她捡回来的，或许是个能把天捅破的祖宗。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祁涵盯着床上熟睡的男孩，突然发现他颈间的符咒不知何时又亮了，暗金色的光芒在布料下若隐若现，像有团小小的火焰在里面跳动。而男孩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细看之下，竟像是未干的泪珠。
又凶又狠，却又……带着点说不出的可怜。
祁涵叹了口气，轻轻替他掖了掖被角。不管是什么，先天亮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