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化损伤(Cavitation
Damage)!!!”
那声嘶哑到破音、带着不顾一切疯狂的尖叫,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咆哮,狠狠砸向正朝林烽猛扑过来的李云龙!
李云龙的动作甚至因为这完全听不懂的、如同天书般的词语而产生了极其短暂的、微不可查的一滞!那张在俯冲中写满狂暴和本能保护欲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巨大的荒谬和错愕:这书呆子临死前还在放什么洋屁?!
然而,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迟滞中!
咻——!!!
那尖锐到撕裂灵魂的炮弹破空声,已经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劈到了头顶!巨大的阴影和毁灭性的压迫感笼罩了整个河滩!
来不及了!
李云龙目眦欲裂!他放弃了所有思考,只剩下最原始的保护本能!他魁梧的身躯如同投石机抛出的巨石,以更快的速度、更蛮横的力量,狠狠撞向靠在石头上的林烽!同时,他那如同门板般宽厚的后背,竭尽全力地弓起,试图将林烽完全覆盖在自己身下!
“趴下——!”孔捷和丁伟的嘶吼同时响起!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在河滩边缘、距离林烽和李云龙所在位置不足二十米的地方猛烈炸开!!!
地动山摇!炽热的气浪如同无形的巨锤,裹挟着灼热的泥沙、碎石、弹片,呈放射状狂暴地席卷开来!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李云龙的后背上,让他如同被攻城锤击中,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一冲,将身下的林烽死死压住!两人身下那块充当依靠的大鹅卵石,被震得嗡嗡作响!
噗噗噗噗!
“啊——!”
“我的眼睛!”
惨叫声、碎石击打肉体的闷响声瞬间在河滩上爆发!靠得最近的几个士兵被狂暴的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鹅卵石上,口鼻流血!更有人被飞溅的弹片和碎石击中,发出凄厉的哀嚎!河滩上瞬间弥漫开浓烈的硝烟、血腥和泥土烧焦的刺鼻气味!
万幸!这发迫击炮弹的落点并非完全精准!它砸在了河滩边缘的浅水区和鹅卵石滩的交界处!巨大的爆炸力有很大一部分被松软的河滩淤泥和奔腾的河水吸收、分散!致命的冲击波和破片,大部分都倾泻在了那片开阔区域,而非直接命中人群最密集的中央地带!
饶是如此,这近在咫尺的爆炸,也足以让所有人肝胆俱裂!
爆炸的巨响和剧烈的震荡,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烽本就重伤虚弱的身体和意识上!他只觉得整个世界瞬间变成了高频震动的蜂鸣器,尖锐的耳鸣声撕扯着脑髓,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胸口那枚冰冷的金属碎片,在冲击波的震荡下,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地切割着周围的血肉!巨大的痛苦让他喉咙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正喷在死死压在他身上的李云龙那沾满泥污的脖颈上!
“咳咳…咳咳咳…”林烽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都带出大口的血沫,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漩涡中疯狂挣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他娘的…咳咳…”压在林烽身上的李云龙,同样被震得七荤八素,后背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晃了晃被震得发懵的脑袋,感受到脖颈上那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下意识地抹了一把,看到满手的鲜血,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低头看向身下的林烽!
只见林烽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嘴角不断有暗红的血沫涌出,胸前那简陋的包扎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那枚狰狞的弹片在硝烟中闪着冰冷的光。整个人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操!”李云龙瞳孔骤缩,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恐慌猛地攫住了他!不是担心林烽死了,而是…这小子要是就这么死了,刚才那神鬼莫测的“观烟术”就成了绝响!对岸的迫击炮还在!下一发炮弹随时可能砸下来!谁来告诉他们往哪躲?!靠他李云龙的大刀片子去砍炮弹吗?!
“林烽!林烽!你他娘的别死!”李云龙也顾不得什么连长形象了,用他那沾满泥污和鲜血的大手,极其粗鲁地拍打着林烽冰冷的脸颊,力道之大,几乎要把林烽的下巴拍碎,“醒醒!给老子醒过来!说出路!出路在哪?!再装死老子真把你扔河里喂王八!”
剧烈的拍打和那如同破锣般的咆哮,如同最后的强心针,硬生生将林烽从昏迷的边缘又拽了回来一丝!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重影,李云龙那张写满了暴躁、惊恐和一丝不易察觉期待的黝黑大脸在眼前晃动。
剧痛!冰冷的河水浸泡后的刺骨寒意!还有那刚刚被炮弹冲击波震荡过、如同被撕裂般的胸腔!无时无刻不在疯狂消耗着他残存的生命力。他感觉自己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油灯,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但求生的本能,如同在暴风雪中顽强燃烧的火种,死死支撑着他!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死在这个蛮牛连长的手上!死在几发迫击炮弹下!原身那份“书呆子”的不甘,教授那份对知识的掌控欲,在此刻燃烧到了极致!
“放…放开…”林烽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命令。
“啥?”李云龙没听清,耳朵还在嗡嗡响。
“放…开…老子…”林烽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血沫,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嘶哑而尖锐,“压着…伤口了…蠢…货!”
“……”李云龙被骂得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死死压着林烽,尤其是压着他胸前那致命的伤口!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弹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极其不自然的尴尬,随即又被更大的烦躁取代:“操!事真多!快说!往哪跑?!狗日的第二炮马上就来!”
脱离了李云龙那沉重的、如同压路机般的身体,林烽感觉胸口的压迫感稍减,但每一次呼吸依旧如同刀割。他咬紧牙关,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几乎咬出血来!靠着那点被骂出来的、近乎回光返照般的狠劲,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双手死死撑住身下冰冷湿滑的鹅卵石!
“呃…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混着血水滚滚而下!他无视李云龙那焦躁的催促,无视周围士兵惊恐的目光,无视对岸随时可能降临的第二轮炮击!
他强迫自己集中全部意志力!属于教授那强大的空间感知、地形分析和逻辑推演能力,如同精密的扫描仪,被强行启动!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锐利的鹰隼,无视身体的极度虚弱和视野的模糊,以近乎燃烧生命的速度,疯狂地扫视着四周的环境!
左侧!是奔腾湍急的河流!对岸敌军迫击炮阵地清晰可见,炮口似乎正在调整角度!
右侧!是近乎垂直的、高达数十米的陡峭山壁!岩石裸露,风化严重,布满了青苔和稀疏的灌木,猿猴难攀!
正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布满大小鹅卵石的河滩,一直延伸到远处河道的拐弯处!毫无遮蔽!是绝佳的靶场!
后方!是他们刚刚逃出生天的、那个噩梦般的山洞出口!狭窄的水道入口如同怪兽的咽喉,幽深黑暗!退回去?那是死路中的死路!
三面绝境!唯一的“生路”是那条河,但水流湍急冰冷,对岸炮火封锁,下水就是活靶子!
地形信息如同洪流般涌入林烽高速运转的大脑!每一块岩石的形状,每一处植被的分布,山壁的倾角,河水的流速,甚至空气中硝烟的飘散方向…都在他意识深处构建起一张立体的、精确到令人发指的地形图!
“快啊!林顾问!”赵小花焦急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她不顾危险,扑到林烽身边,用身体试图帮他挡住可能飞来的弹片。
“他娘的!磨蹭什么!”李云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抬头死死盯着对岸那再次扬起炮口的迫击炮,眼珠子都红了!
就在这时!
林烽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定格在右侧陡峭山壁的中下部!那里,距离河滩地面大约七八米高的地方,有一片向内凹陷的巨大岩棚!岩棚上方,是近乎垂直的岩壁,下方则是相对陡峭、但并非完全光滑的斜坡,布满了风化的裂缝和凸起的岩石!
最关键的是!岩棚内部的空间,似乎比想象中要深!而且,岩棚下方斜坡的走向…隐约指向河滩后方,那片靠近山洞出口、相对狭窄、堆积着大量从山洞里冲出来的巨大山石的区域!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反制计划,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在林烽被剧痛和虚弱折磨的脑海中成型!这计划,需要精确到毫厘的计算,需要所有人不顾一切的配合,需要…一点点运气!
“右…右侧…山壁…”林烽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指,精准地指向那片巨大的凹陷岩棚!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所有人的神经上!“所有人…立刻…上…岩棚…下面…斜坡…隐蔽!”
“啥?!”李云龙顺着林烽的手指望去,看到那陡峭得令人绝望的山壁,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上那儿?爬上去?你他娘的当老子是猴子?!这怎么上?!狗日的炮弹马上就…”
“听…他的!”丁伟的吼声打断了李云龙!他刚才一直死死盯着对岸,此刻脸色剧变,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惊恐:“第二发!装填了!快!没时间了!按林顾问说的做!快!!!”
仿佛为了印证丁伟的嘶吼!
砰——!!!
又一声沉闷的迫击炮弹出膛声,如同丧钟般从对岸传来!
咻——!!!
那催命的、尖锐到令人头皮炸裂的破空啸音,再次撕裂空气,如同索命的无常,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开阔河滩,以更快的速度、更精准的角度,覆盖下来!
这一次,落点明显经过了修正!目标,直指河滩中央——他们人群最密集的区域!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所有人!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
“操他姥姥的!”李云龙发出一声憋屈到极致的狂吼!所有的犹豫、质疑都被这催命的尖啸彻底碾碎!他猛地看向林烽指的那片陡峭斜坡,又看了看身边惊恐绝望的士兵,尤其是那两个气息奄奄的重伤员和赵小花怀里瑟瑟发抖的童子军,一股狂暴的凶悍之气瞬间压倒了恐惧!
“都他娘的聋了吗?!听林顾问的!!”李云龙炸雷般的咆哮响彻河滩,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猛地一指那片岩棚下的陡峭斜坡,“爬!给老子爬上去!能动的拉不能动的!抬着重伤员!死也要死在上面!快!快!快!!!”
生死关头,命令就是唯一的生路!残存的士兵、娘子军、手枪队员,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疯狂的工蚁,冲向那片看似不可能攀爬的陡峭斜坡!两人一组,用肩膀顶,用绳子拽,用尽一切办法,将重伤员和昏迷的同伴往上拖拽!场面瞬间混乱到了极点!
“小花!带娃娃们上!”赵小花对着身边的姐妹吼道,自己则毫不犹豫地冲向还靠在石头边、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几乎无法动弹的林烽!
“林顾问!得罪了!”赵小花一咬牙,也顾不上男女有别,弯下腰,双手穿过林烽的腋下,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拖起来!
然而,林烽的身体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加上他胸口的致命伤,赵小花一个趔趄,差点两人一起摔倒!
“滚开!碍手碍脚!”一声粗暴的咆哮在赵小花耳边炸响!李云龙如同旋风般冲了过来!他一把推开赵小花,动作粗暴却异常精准地俯身,一只胳膊如同铁钳般穿过林烽的膝弯,另一只胳膊则极其小心地避开了林烽胸前那狰狞的伤口,托住了他的后背,猛地将林烽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标准的“公主抱”!只是抱的人是个满脸横肉、浑身硝烟汗臭的彪形大汉,被抱的人是个浑身是血、气若游丝的书生顾问。这画面,充满了极致的违和感和一种诡异的“暴力美学”!
“抱紧了!摔下去老子可不管!”李云龙对着怀里意识模糊的林烽恶狠狠地吼了一句,随即猛地转身,朝着那片陡峭的斜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如同一头负重的蛮牛,开始冲锋!
炮弹的尖啸声已经近在头顶!空气仿佛都被撕裂!死亡的冰冷气息几乎要冻结人的血液!
“快爬啊!”孔捷在斜坡上方嘶吼着,伸手拼命地拉拽着下面的士兵!
丁伟也冲到了斜坡下方,用手顶着最后一名重伤员的担架,用力往上推!
李云龙抱着林烽,几步就冲到了斜坡底部!这斜坡虽然比垂直山壁好一些,但也至少有四五十度的倾角,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松动的碎石!抱着一个大活人往上冲,难度可想而知!
“给老子…上去!”李云龙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根本不去找什么落脚点,凭借着强悍到变态的体魄和一股蛮横到极致的求生意志,双脚如同打桩机般,狠狠踩踏在湿滑的斜坡上,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松软的泥土和碎石中!靠着这股蛮力,硬生生地向上“犁”出一条路!
林烽被这剧烈的颠簸震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胸口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破麻袋,在李云龙这头蛮牛的怀里疯狂颠簸。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是李云龙那张因为极度用力而扭曲、汗水混着泥浆滚滚而下的侧脸,还有他脖子上那道自己刚刚喷上去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血痕。
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混合着剧痛和眩晕,冲击着林烽。这个粗鄙、暴躁、动不动就要剥他皮的家伙,此刻却在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抱着他冲向唯一的生路…
咻——!!!
炮弹的尖啸声已经达到了顶点!如同钢针刺入耳膜!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紧了身体,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李云龙抱着林烽,如同炮弹般,猛地冲上了斜坡中段、那片向内凹陷的巨大岩棚之下!他根本来不及站稳,凭借着巨大的惯性,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带着怀里的林烽,狠狠摔进了岩棚下方相对干燥、堆积着一些枯枝败叶的阴影里!
几乎就在两人身体扑进岩棚阴影的同一瞬间!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河滩中央、他们刚刚聚集的位置猛烈炸开!!!
这一次,落点精准无比!
炽热到刺眼的橘红色火球腾空而起!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裹挟着灼热的泥沙、碎石、弹片,以毁灭性的姿态横扫整个开阔河滩!巨大的鹅卵石被轻易掀飞、撕裂!刚才他们依靠的那块大石头,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狂暴的气浪狠狠撞在岩棚外侧的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整个山壁都在簌簌发抖!
无数碎石和泥沙如同暴雨般从岩棚上方倾泻而下!打在李云龙和林烽身上、脸上,生疼!
“咳咳咳…呸!”李云龙被震得头晕眼花,耳朵里除了尖锐的耳鸣什么也听不见,嘴里全是泥沙和硝烟味。他晃了晃脑袋,第一时间低头看向怀里的林烽。
林烽同样被震得七荤八素,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再次溢出血丝,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睁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岩棚上方簌簌落下的尘土,仿佛失去了焦距。
“喂!没死吧?!”李云龙粗声粗气地问,语气依旧暴躁,但那只护在林烽后背、防止他被落石砸到的手,却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点。
林烽毫无反应,只是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操!真他娘的晦气!”李云龙骂骂咧咧,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将林烽轻轻放在相对干燥的枯叶上,自己则像一堵墙一样挡在林烽和岩棚入口之间,警惕地探头向外望去。
岩棚下方这片斜坡,此刻成了临时的避难所。孔捷、丁伟、赵小花、小石头…所有幸存的人,都狼狈不堪地挤在这片狭窄、倾斜的空间里。人人带伤,灰头土脸,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茫然。河滩中央,被炮弹炸出一个巨大的焦黑深坑,周围散落着破碎的石头和布片,一片狼藉,如同地狱。对岸,敌军似乎也惊讶于这一炮的精准(或者说运气?),暂时没有立刻发射第三发。
“清点…清点人数…”孔捷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
很快,更加冰冷的数字报了出来:又有三个战士和一名娘子军,因为没能及时爬上斜坡,或者在攀爬中被冲击波掀飞、被弹片击中,永远留在了那片被炮火耕耘过的焦土上。重伤员…只剩下一个还有微弱的气息。加上林烽,能喘气的,只剩四十一人。
沉重的死寂笼罩了岩棚下的幸存者。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啜泣声。
“他娘的…”李云龙一拳狠狠砸在身边的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躺在枯叶上、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林烽,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愤怒,有憋屈,有后怕,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狂暴!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林烽身边,蹲下身,那张沾满硝烟泥垢的大脸几乎要贴到林烽苍白的脸上,声音低沉得如同受伤的野兽,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咆哮:
“林烽!你给老子听好了!”他一字一顿,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烽脸上,“老子的人!又折了四个!四个活生生的兄弟!就因为你这狗屁不通的‘观烟术’!把狗日的炮招来了!”
他指着岩棚外那片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河滩,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现在!老子们像他娘的耗子一样,被堵在这石头缝里!对岸的狗杂碎架着炮,虎视眈眈!河滩是回不去了!山洞是死路!这破石头棚子,能挡多久?!等狗日的缓过神来,调好角度,几炮就能把咱们连人带石头都轰上天!”
李云龙越说越激动,额角青筋暴跳,猛地一把揪住林烽胸前那被血浸透的衣襟(小心地避开了伤口),将他上半身粗暴地提离地面几寸,对着他那双空洞失焦的眼睛,发出震耳欲聋的、带着血腥味的质问:
“你他娘的给老子指的路!把老子们带进了这个绝户坑!现在!你告诉老子!怎么办?!往哪走?!怎么破这个死局?!说不出个道道来,老子现在就成全你,把你从这扔下去,让你那些鸟语花香去跟阎王爷说!”
巨大的拉扯力牵扯着胸口的致命伤,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林烽近乎麻木的神经!他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涣散的眼神因为剧痛而猛地聚焦!李云龙那张因为暴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清晰地印入他剧烈收缩的瞳孔!
死亡的威胁!绝境的逼迫!还有李云龙那如同实质的、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狂暴杀意!
在这多重刺激下,林烽那被剧痛和虚弱折磨得近乎停滞的大脑,如同被强行注入高压电流的精密仪器,再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属于教授的冷静分析和原身对战场环境的深刻记忆,在死亡的刀锋下,强行融合!
他无视李云龙的咆哮和揪着他衣领的手,也仿佛感觉不到胸口的剧痛!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越过李云龙愤怒的脸庞,穿透岩棚边缘垂下的枯藤缝隙,再次疯狂地扫描、分析着这片狭窄的、如同囚笼般的临时避难所!
陡峭的斜坡!头顶巨大的岩棚!岩棚后方近乎垂直的山壁!山壁上风化的岩石纹理!斜坡下方堆积的巨大山石!还有…从岩棚深处传来的、极其微弱但持续不断的…滴答…滴答…滴水声!
无数的信息碎片,在他意识深处那副高精度的三维地形图上疯狂碰撞、组合、推演!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匪夷所思、甚至带着同归于尽意味的反击计划,如同黑暗深渊中燃起的幽蓝色火焰,骤然在他眼中点亮!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一串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笃定的词语,如同最后的审判,缓缓吐出:
“岩棚…后壁…岩层结构…节理面…风化程度…上方…巨石…悬空…受力…临界点…”
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岩棚深处那片被阴影笼罩、不断滴水的嶙峋岩壁,又缓缓上移,指向岩棚顶部一块被裂隙切割、摇摇欲坠的、如同房屋般大小的巨岩!
“引爆…下方…堆积…炸药…制造…定向…震动…”
最后,他的目光猛地转向李云龙,那眼神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匕首,带着一种工程师面对危险实验时的狂热和决绝,一字一顿,重重砸出:
“塌方!埋葬…炮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