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那声枯枝断裂的轻响,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山洞里每一个紧绷的神经。寒风卷着洞口的枯藤,发出呜咽般的啸叫,却再也盖不住洞外黑暗中,那如同毒蛇吐信般飘进来的、刻意压低的对话。
“…脚印…南边林子…很乱…像是往深处跑了…”一个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男声,黏糊糊的,透着股猎犬嗅到血腥味的兴奋。
“哼…一群丧家之犬…跑不远…”另一个声音响起,沙哑,阴冷,带着居高临下的残忍,像钝刀子刮过骨头,“…仔细搜…这附近…山洞…石缝…一个也别放过…上头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却字字如冰锥,凿穿了山洞里刚刚凝聚起的那点可怜的暖意和安全幻觉。
追兵!
他们没上当!那精心布置的向南脚印,那混乱的痕迹,竟然没能骗过这群嗅着血腥味而来的恶狼!他们就在外面!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像梳子一样,一寸寸地梳理着这片死地!
李云龙猛地回头!那双刚才还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茫然的虎目,瞬间被狂暴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填满,如同点燃的火药桶!两道几乎凝成实质的、带着血腥味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钉在靠在石壁上、脸色惨白如纸的林烽脸上!
那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惊怒、质问,还有被逼到绝境野兽般的凶戾:你小子指的路!你他娘的声东击西!现在狗日的就在洞口!老子们要被你坑死在这儿了!
“咳…咳咳咳…”林烽被那目光刺得心脏骤缩,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呛入肺腑,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他身体痛苦地蜷缩,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胸口的致命伤,温热的液体再次渗透了粗糙的包扎,嘴角溢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暗红的血线。眼前阵阵发黑,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要将他彻底吞没。
完了吗?刚穿越过来,刚找到一丝生路,就要葬身在这冰冷的山洞里?机械教授的记忆碎片里,那些精密的图纸、复杂的公式,在死亡的阴影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操!”李云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他不再看林烽,猛地扭回头,魁梧的身体如同紧绷的弓弦,右手死死攥着大刀的刀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他侧着头,耳朵几乎要贴在冰冷的岩石上,全神贯注地捕捉着洞外哪怕最细微的动静。每一个呼吸都刻意放缓、压到最低。
山洞里死寂得可怕。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篝火不甘地跳跃着,在众人惨白惊惧的脸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孔捷、丁伟的手都按在了腰间的短枪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豹子。赵小花和娘子军们将重伤员和吓得瑟瑟发抖的童子军紧紧护在身后,她们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连小石头都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的泪水,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洞外,寒风卷过枯草和碎石的声音清晰可闻。然后,是皮靴踩踏冻土的沉闷声响,由远及近,杂乱而沉重,不止一个人!脚步声在洞口附近徘徊、停顿…似乎有人用什么东西在拨弄洞口的枯藤!
枯藤摩擦岩石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如同毒蛇爬过心尖!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下一秒就要断裂!
李云龙的眼神已经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他缓缓地、无声地抽出了腰间的大刀。冰冷的刀身在篝火微光下,反射出一抹幽冷的、择人而噬的寒芒。他微微屈膝,身体重心下沉,整个人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孔捷和丁伟也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短枪的保险,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洞口那片摇曳着枯藤阴影的黑暗。
林烽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胸口的剧痛和死亡的冰冷触感让他浑身发冷。他死死盯着洞口的方向,大脑却在死亡的威胁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原身关于这片战场地形的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拼图,在他意识深处飞速碰撞、组合!李云龙之前骂骂咧咧提到的“信丰战场”、“被咬散”、“三面合围”…
教授那强大的空间分析和逻辑推演能力,强行将这些碎片串联、推演!
陡峭山壁…狭窄山谷…敌军火力点…刚才攀爬的路线…还有…这个山洞的位置!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反制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混乱的意识!
就在枯藤被拨开的幅度越来越大,一只穿着黑色军靴的脚已经若隐若现地要踏进洞口微光范围的前一刹那!
“等等!”林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嘶哑地低吼出声!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正要暴起扑向洞口的李云龙动作猛地一滞,霍然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喷着火,几乎要把林烽烧穿:“你他娘的又想放什么屁?!”那眼神分明在说,敢耽误老子砍人,老子先剁了你!
孔捷和丁伟也惊愕地看向林烽,不明白这个半死不活的书生顾问在生死关头还要说什么。
林烽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无视李云龙吃人的目光,手指艰难地抬起,不是指向洞口,而是猛地指向山洞深处那片被篝火光芒勉强照亮的、凹凸不平的嶙峋岩壁!
“洞…洞深处…有风!”林烽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很弱…但…一直有!听…水声…滴水声!”他侧耳,似乎在捕捉那微弱到几乎被心跳掩盖的声响。
众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果然,在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洞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之外,从山洞更深邃的黑暗里,隐隐传来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滴答…滴答…水滴落在岩石上的声音!而且,一股极其微弱、带着湿冷气息的气流,正若有若无地从那个方向拂过众人的脸颊!
“有暗河…或者…裂缝!”林烽的眼神亮得惊人,如同回光返照,“赌一把…往深处…有…出路!”
“放你娘的罗圈屁!”李云龙差点没气炸肺,额角青筋暴跳,“往深处钻?黑灯瞎火,没路就是死胡同!被狗日的堵在里面当耗子抓?老子宁愿冲出去杀个痛快!”
“冲出去…也是死!”林烽猛地呛出一口血,声音却异常尖锐,他死死盯着李云龙,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笃定,“外面…至少一个小队!火力不明…地形…开阔!我们…弹药…体力…冲出去…十死无生!”他艰难地咽下喉头的腥甜,手指再次指向黑暗深处,“赌里面!有风…就有路!总比…现在…送死强!”
“你他娘的…”李云龙被噎得说不出话,胸膛剧烈起伏。洞外,枯藤被彻底拨开的声音清晰传来!甚至能听到对方拉动枪栓的金属摩擦声!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洞口!
“老李!没时间了!”丁伟猛地低吼,眼神锐利如刀,瞬间做出了决断,“我信林顾问!赌里面!快!”他毫不犹豫地收起短枪,一把抓起地上一个微弱的火把(用破布缠着浸了最后一点煤油的树枝),猛地吹旺了篝火点燃!
“操!”李云龙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眼神在洞口逼近的死亡威胁和山洞深处未知的黑暗之间疯狂挣扎了一瞬。看着丁伟已经举着火把冲向黑暗深处,看着林烽那惨白脸上近乎燃烧的固执目光,他猛地一跺脚,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咆哮:“孔二愣子!带人!护着重伤员!跟上丁瞎子!往他娘的里面钻!快!快!快!”
他吼完,竟没有立刻冲向深处,反而一个箭步冲到洞口附近!此时,一个戴着国民党军棉帽、端着步枪的士兵脑袋,已经探进了洞口,正眯着眼睛适应洞内的昏暗光线!
“去你姥姥的!”李云龙如同暴怒的狂狮,根本没用刀!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千钧之力,如同拍苍蝇般,狠狠一巴掌扇在那士兵的钢盔侧面!
砰!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那士兵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歪向一边,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扇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洞外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钢盔瘪下去一大块!
“敌袭!在洞里!”洞外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吼叫声、拉动枪栓的哗啦声、杂乱的脚步声猛地响起!
“走啊!”李云龙看都没看那倒霉蛋,转身朝着已经开始向山洞深处移动的队伍发出炸雷般的咆哮,同时一把抓起靠在石壁边、几乎要陷入昏迷的林烽,像扛麻袋一样粗暴地甩到自己宽厚结实的肩膀上!“你个小兔崽子!要是里面是死路,老子第一个把你扔下去喂鱼!”
林烽被这一下颠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眼前彻底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最后的感觉,是李云龙肩膀那坚硬如铁的骨头硌着他胸前的伤口,还有耳边呼啸的风声和身后骤然响起的、如同爆豆般的密集枪声!
哒哒哒!砰砰砰!
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洞口!碎石飞溅,火星乱迸!打在李云龙刚刚站立的位置!
“追!别让他们跑了!”洞外传来气急败坏的狂吼。
山洞深处,丁伟举着那摇曳不定、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弱火把,冲在最前面。火光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巨大的、扭曲的怪石阴影在岩壁上张牙舞爪。脚下湿滑崎岖,布满了尖锐的碎石和滑腻的苔藓。空气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和腐朽气息的味道。
“小心脚下!”孔捷的声音在后面嘶哑地响起,他指挥着几个士兵,两人一组,抬着那两个刚刚经历酷刑、此刻又陷入颠簸地狱的重伤员,走得异常艰难。赵小花带着娘子军,护着童子军,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小石头被一个女兵背着,吓得紧紧闭着眼睛。
“快!再快!”李云龙扛着昏迷的林烽,像一头蛮横的野牛,在狭窄崎岖的通道里横冲直撞。林烽的身体随着他的奔跑剧烈地晃动着,毫无知觉的脑袋无力地垂在他背后,每一次撞击岩壁都让李云龙烦躁地骂一句“他娘的”。身后的枪声和追兵的吼叫声越来越近,子弹打在身后岩壁上的噗噗声,如同死神的鼓点,催命般紧追不舍!
“前面…没路了!”举着火把冲在最前面的丁伟猛地刹住脚步,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火把的光芒摇曳着,照亮了前方——一面巨大的、湿漉漉的岩壁,如同冰冷的铁幕,彻底堵死了去路!只有岩壁下方,靠近地面浑浊积水的地方,有一个半人高的、黑黢黢的洞口,水流正缓慢地从里面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那微弱的风和滴水声,正是从这里传出!
“狗洞?!”李云龙扛着林烽冲到近前,一看这情形,眼珠子都红了,气得破口大骂,“林烽!老子日你先人!这就是你他娘的出路?!钻狗洞?!”他恨不得立刻把肩膀上这个“灾星”扔进那冰冷刺骨的水里!
“连长!追兵进来了!”后面传来士兵惊恐的喊叫!杂乱的脚步声、枪械碰撞声和凶狠的叫骂声,已经从通道后方清晰传来,手电筒的光柱在怪石嶙峋的通道里乱晃!
“他娘的!”李云龙目眦欲裂,看看那冰冷狭小的水洞,又看看身后越来越近的光柱和追兵身影,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如同困在笼中的猛兽。钻?可能淹死、冻死、憋死在里面!不钻?立刻被乱枪打成筛子!
“钻!”丁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他第一个毫不犹豫地扑倒在地,将火把递给旁边的人,深吸一口气,一头就扎进了那浑浊冰冷、散发着腥气的狭小水洞里!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他大半个身体!
“跟上!”孔捷眼睛也红了,对着抬着重伤员的士兵吼道,“把担架竖起来!推着伤员往里塞!快!”
场面瞬间混乱到了极点!士兵们手忙脚乱地将重伤员连同简易担架往狭小的水洞里塞,重伤员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娘子军们咬着牙,护着哭喊的童子军,一个接一个地扑入冰冷刺骨的水中。赵小花是最后一个跳下去的,冰冷的污水瞬间淹到胸口,刺骨的寒意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妈的!”李云龙看着手下一个个消失在那个令人绝望的黑洞里,听着身后近在咫尺的追兵吼叫和拉动枪栓的声音,他猛地一咬牙,脸上的凶悍之色达到了顶点!他不再犹豫,将肩上昏迷的林烽像调整麻袋一样拽到身前,用一只胳膊死死箍住林烽的腰,另一只手粗暴地护住林烽的脑袋(主要是怕撞在石头上真撞死了),然后对着那黑黢黢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水洞,发出一声憋屈到极致的咆哮:
“林烽!老子欠你的!下去给老子探路!”吼完,他如同下山的猛虎,抱着林烽,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像无数根钢针扎进每一个毛孔!浑浊的污水带着泥沙的腥味和腐烂的气息猛地灌入口鼻!巨大的水压挤压着胸腔,李云龙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但他死死箍住怀里的人,凭借着强悍的体魄和一股蛮横的求生意志,双脚在滑腻的洞壁上奋力蹬踏,凭借着水流的方向,拼命向前挤去!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水洞的刹那!
哒哒哒哒——!!!
一梭子炽热的子弹,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地扫过他刚刚站立的位置,打得后方岩壁碎石乱飞,火星四溅!
“人呢?!”
“钻水洞跑了!追!”
“妈的!这鬼地方!用手电!照着!”
洞口处,几个国民党士兵气急败坏地吼叫着,几道强烈的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般,猛地射进了狭小、浑浊、水流湍急的水洞之中!
光柱穿透浑浊的水流,勉强照亮了前方一小段距离。只见水流中,影影绰绰的人影正在奋力挣扎、向前挪动。最前面,是丁伟举着即将熄灭的火把(竟然还没灭透)的模糊身影。中间是孔捷等人推着担架的轮廓。后面,是李云龙那异常魁梧、如同水底巨怪般的身影,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人,正手脚并用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奋力前行!
“看到他们了!在水里!开枪!快开枪!”洞口的敌军军官兴奋地狂叫起来!
几个士兵立刻半蹲下来,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水洞深处那些挣扎的人影!
冰冷的污水灌入口鼻的瞬间,巨大的窒息感和胸腔的剧痛如同重锤,竟将昏迷的林烽短暂地激醒了过来!
意识如同沉船般从黑暗深渊里艰难上浮,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冰寒,像无数把冰刀切割着皮肤和肌肉。紧接着是巨大的水压,无情地挤压着本就重伤的胸腔,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仿佛要将肺叶从喉咙里挤出来。浑浊的水带着浓烈的腥膻和腐烂气味,疯狂地涌入鼻腔和口腔,呛得他本能地想要咳嗽,却只吐出几个无力的水泡。
发生了什么?我在哪?
混乱的意识碎片飞速拼凑:山洞…追兵…李云龙吃人的目光…冰冷的水洞…
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死死箍住!一条如同钢浇铁铸的胳膊,死死勒着他的腰,几乎要将他的肋骨勒断!另一只粗糙的大手,则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保护”,死死按着他的后脑勺,将他整个脸都压在那力量来源的、湿透的、散发着浓重汗味和硝烟味的破棉袄上!
是李云龙!
这头蛮牛!他竟然抱着自己跳进了这冰冷刺骨、生死未卜的鬼地方!
林烽又惊又怒,更多的是窒息带来的濒死恐惧。他下意识地挣扎起来,手脚在水中徒劳地划动。
“别他娘的乱动!”一声闷雷般的低吼,带着水流的咕噜声,直接在林烽耳边炸响!是李云龙!他显然感觉到了怀里人的挣扎,勒着林烽腰的手臂更加用力,几乎让林烽翻白眼,“想死自己沉下去!别拖累老子!”他一边骂,一边用肩膀和后背狠狠地撞击、顶开前方狭窄水道里突出的尖锐岩石,双脚在滑腻的洞壁上疯狂蹬踏,凭借着强悍的体魄和一股蛮横的求生意志,硬生生地在水流中挤出一条路。
冰冷,黑暗,窒息,剧痛,还有李云龙身上那浓烈的汗味、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成的、令人作呕的“男人味”,疯狂地冲击着林烽的感官。他从未感觉死亡如此之近!就在他以为自己又要被这冰水地狱和窒息感拖回黑暗时——
几道强烈的、惨白的光柱,如同死神的凝视,猛地刺破了浑浊的水流,从后方照射进来!瞬间将这片水下地狱照得一片惨白!
光柱清晰地映照出前方奋力挣扎的人影:丁伟手中那点微弱的火苗在光柱中显得如此渺小;孔捷等人推着担架的轮廓在强光下扭曲变形;赵小花和娘子军们护着童子军,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绝望…以及,近在咫尺的,李云龙那张在强光下显得异常狰狞、沾满水珠和泥污的侧脸!
“看到他们了!在水里!开枪!快开枪!”一个狂喜到变调的声音,如同丧钟般穿透水流,清晰地传了进来!
林烽的心脏瞬间沉到了冰窟窿底!完了!在水里,无遮无挡,就是活靶子!
“操!”李云龙也看到了光,听到了那催命的吼叫,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将林烽的身体往自己怀里更深处一按,同时用自己宽厚得像门板一样的后背,死死地挡在了林烽和后方光源之间!那姿势,竟是要用身体当盾牌!
“打!”洞口的敌军军官厉声下令!
哒哒哒!砰砰砰!
刺耳的枪声瞬间撕裂了水下的死寂!子弹如同索命的毒蛇,钻入浑浊的水流,带起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激波,发出沉闷而恐怖的“噗噗”声!
噗!噗嗤!
“啊——!”
“我的腿!”
惨叫声、闷哼声、子弹入肉的可怕声响瞬间在狭窄的水道中爆发!前方奋力挣扎的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鱼群,瞬间炸开!鲜血如同浓墨般在浑浊的水中迅速晕染开来!一个推着担架的士兵身体猛地一僵,胸前爆开一团刺目的血花,无声地沉了下去!担架上的重伤员被水流卷着撞向岩壁!
“老张!”孔捷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
赵小花身边的一个女兵肩膀中弹,身体猛地一歪,呛了一大口水,被旁边的姐妹死死拉住!童子军小石头吓得哇哇大哭,声音在水里变得模糊不清!
混乱!死亡!绝望!
子弹如同冰雹般打在李云龙身后的岩壁和水面上,发出密集的噗噗声和哗啦声。几颗流弹甚至擦着他宽厚的后背和胳膊飞过,带起的激流冲击力让他身体猛地一晃!但他死死咬着牙,硬是稳住了身形,后背的肌肉绷紧如铁,依旧死死地将林烽护在身前和岩壁的夹角里,用自己的身体构筑了一道血肉屏障!
“李云龙!你…”林烽被按在李云龙怀里,脸紧贴着那湿透的、散发着浓重汗味和硝烟味的破棉袄,口鼻都被堵住大半,几乎无法呼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子弹打入水流时带来的冲击波,能感受到李云龙身体被流弹擦过时的震动,甚至能听到子弹打在后方岩石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崩裂声!死亡的冰冷气息从未如此贴近!但更让他灵魂震颤的,是这个嘴里骂骂咧咧、动不动就要剥他皮的粗鄙连长,此刻竟在用身体为他挡子弹!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合着剧痛、窒息和濒死的恐惧,猛地冲击着他的意识!
就在这时!
“手榴弹!扔进去!炸死这帮泥腿子!”洞口传来敌军军官更加凶残的吼叫!
林烽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手榴弹!在这狭小密闭、充满积水的空间里爆炸…那将是灭顶之灾!所有人都会被冲击波震死、被破片撕碎!
不行!绝对不行!
强烈的求生欲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狠劲,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林烽近乎麻木的神经!他猛地挣扎起来,不顾李云龙铁钳般的手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地抬起头,将口鼻挣出水面!
“咳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腥臭的污水,贪婪地吸了一口混杂着硝烟和水汽的冰冷空气,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对着前方丁伟那即将熄灭的火把方向吼道:“火把!丁参谋…火把…扔…扔向…洞口…方向!快!”
丁伟正奋力拍打着被水流浸湿、只剩下一点微弱火星的火把,试图让它重新燃起。听到林烽这没头没脑、近乎疯狂的嘶吼,他猛地一愣!扔向洞口?那不是暴露位置给敌人当靶子吗?
“快啊!!”林烽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急切和缺氧而变得尖利刺耳,“赌…赌他们…怕死!不敢…硬冲!”
丁伟的脑子转得飞快!火把…洞口…敌人怕死…狭小空间…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明悟!这林烽…是想用这最后一点光,制造混乱和恐惧!赌敌人不敢顶着燃烧物冲进这狭窄的水洞!
“接着!”丁伟不再犹豫,猛地将手中那奄奄一息、只剩下微弱火星和一点焦黑破布的火把,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后方、洞口光源的方向狠狠投掷过去!
那微弱的火光,在惨白的手电光柱中,如同风中残烛,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穿过浑浊的水流,飞向洞口!
“什么东西?!”
“火!有火扔过来了!”
“快躲开!”
洞口处正准备拉弦扔手榴弹的士兵,猛地看到一团燃烧着的东西迎面飞来,下意识地惊慌起来!那狭窄的洞口,一旦有燃烧物堵在那里…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们下意识躲避、阵型出现一丝混乱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在山洞深处、水洞入口附近猛烈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