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深,刺史府的青砖黛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檐角悬挂的灯笼被秋风吹得摇晃不定,在朱漆大门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朱文成负手站在正厅中央,脚下金砖映出他来回踱步的身影。
案几上的铜漏显示已过戌时,滴答水声在寂静的厅内格外清晰。
“怎么还不回来!”
他烦躁地扯了扯绛紫色官服的领口,忽然听见府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那马蹄铁踏在青石板上的脆响由远及近,最后在府门前戛然而止。
“大人!不好了!”
杨师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伴随着踉跄的脚步声冲进厅内。
他官帽歪斜,额前的散发被汗水黏在脸上,腰间鱼符的绦带也不知何时断了一截。
朱文成猛地转身,烛光下他肥胖的面庞阴晴不定:“发生何事?”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杨师爷扑通跪倒在地,膝盖与金砖相撞发出闷响:“小的带着人刚到城南,就看见赵学政带着学政衙役设了路障。”
他咽了口唾沫:“那老匹夫说......说要彻查吴承安文书被扣一事,硬是把我们带去的衙役全扣下了!”
“什么?!”
朱文成脸上的肥肉剧烈抖动,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半寸高。
“上百个衙役,就这么被留下了?你脖子上顶的是夜壶吗!”
杨师爷以头触地,额头在金砖上磕得砰砰响:“大人明鉴!赵咏德那老贼是学政,还说......还说要去御史台参您一本。”
他偷眼瞥见刺史大人的皂靴正在向自己逼近,连忙补充:“小的想着,若是硬闯,反倒坐实了阻挠公务的罪名。”
话音未落,朱文成已经飞起一脚。
杨师爷只觉胸口剧痛,整个人向后滑出数尺,后背重重撞在厅柱上。
他蜷缩着身子咳嗽,却听见头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是刺史大人把茶盏摔在了他身旁。
“废物!”
朱文成气得浑身发抖,官袍下摆随着急促的呼吸不断起伏:“现在吴承安跑了,衙役没了,本官还要被那老匹夫参上一本!”
他突然抓起案上的砚台:“你说,本官留你何用?”
杨师爷顾不得胸口疼痛,连滚带爬地抱住朱文成的靴子:“大人息怒!如今之计......如今之计唯有即刻将前线捷报呈送京城!”
他急中生智:“那吴承安不过是个院试案首而已,可北疆大捷却是实打实的战功啊!”
朱文成的动作突然顿住。
他眯起眼睛,脸上的横肉在烛光下投出深深的阴影:“你是说......”
“大人明鉴!”
杨师爷见事情有转机,连忙直起身子:“幽州军此次大破大坤五万铁骑,这泼天战功里,难道没有大人调度粮草的功劳?没有大人安抚民心的苦劳?”
他压低声音:“只要捷报先到京城,到时候谁还会在意一个考生的文书?”
厅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铜漏的滴水声嗒嗒作响。
朱文成慢慢踱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老梅树。
十月的夜风卷着落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你说得对。”
良久,朱文成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不甘:“可这战功本该更大!”
他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去取本官的紫毫来!”
杨师爷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去取文房四宝。
当他捧着鎏金笔洗回来时,看见朱文成已经展开了一卷洒金宣纸,正在研磨朱砂。
“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