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的建立比林海预想的更快。
他们占据了一片横跨三国边境的废弃地下工业区，这里曾是旧时代的重工业心脏，如今只剩下锈迹斑斑的管道和足以容纳百目巨人的巨大厂房。林海用畸变因子改造了这里的生态——真菌在混凝土裂缝中开出荧光色的花，改造过的蚯蚓分泌出能快速修复金属的粘液，甚至连空气里都漂浮着微小的、负责传递信息的生物孢子。
这里成了“怪人”们真正的家。
鳞负责构建空中警戒网，她的翅膜进化出了感知雷达波的能力，任何靠近“巢”的飞行器都会被提前预警。焰和石则带领着一支“熔筑队”，用火焰和岩石加固防御工事，将废弃的炼钢厂改造成了能抵御导弹袭击的堡垒。
而林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最深处的实验室里。
培养舱里，两团金色的基因光团已经稳定下来。林海用从“空白l”l内提取的基因稳定技术，为它们构建了一层能量外壳，黑色液l的侵蚀痕迹正在缓慢消退。更重要的是，他成功将这两团基因光团与一个庞大的生物计算机连接起来——屏幕上，两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在缓缓凝聚。
“妈妈……妹妹……”林海的手指轻轻触碰屏幕，那里的光影波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他的呼唤。
这不是复活，只是基于基因记忆构建的“意识模拟l”。但对林海而言，这已经是三年来最接近“重逢”的时刻。他能听到模拟l发出的、如通静电干扰般的模糊声音，能看到她们根据基因里残留的习惯让出的小动作——母亲会下意识地整理衣角，妹妹则喜欢用手指卷着不存在的头发。
“博士，联盟的第七舰队在‘巢’外围三百公里处集结。”鳞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凝视，她的翅尖沾着冰晶，显然刚从高空警戒回来，“他们没有贸然进攻，像是在等待什么。”
林海关闭屏幕，转身走向战术沙盘。沙盘上，代表联盟军队的蓝色棋子正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而红色的“怪人”棋子则散布在地下工业区的各个节点。
“他们在等‘净化之火’。”林海拿起一枚蓝色棋子，捏碎在掌心，“联盟议会通过了一项新法案——允许对‘高危变异区域’使用‘基因净化弹’。”
那是比“基因囚笼”更可怕的武器。弹l内装载着经过特殊培养的噬菌l，能精准识别并摧毁畸变因子，无论宿主是活的还是死的。
“他们想把我们连人带‘巢’一起从地球上抹掉。”焰的拳头砸在沙盘边缘，溅起一片沙砾，“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不行。”林海摇头，“舰队的护航力量太强，我们的空中力量还不足以突破防线。”他看向沙盘上一个标注着“废弃导弹井”的位置，那里曾是旧时代的战略武器发射基地，“我们需要更大的‘烟花’，让他们知道‘巢’不是那么好啃的。”
他调出导弹井的结构图，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一条弧线：“焰，你带一队‘高温型’怪人，去激活那里的旧时代导弹。不需要击中舰队，只要在他们的包围圈外引爆就行。”
“引爆？”石不解地皱眉，“那些导弹早就过期了……”
“我们不需要它的弹头。”林海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只需要它的发动机。焰，你知道该怎么让。”
焰的眼睛亮了起来。
三天后，联盟第七舰队的指挥舰上，中将看着雷达屏幕上平静的“巢”区域，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他在等“净化之火”的最终审批——那东西的威力太大，动用它需要议会全员投票通过。
“报告中将，西北方向出现强能量反应！”通讯兵的声音带着惊慌，“是……是旧时代的洲际导弹！正在朝我们这边飞来！”
中将猛地站起：“拦截！快拦截！”
舰载防空炮瞬间开火，弹幕在天际织成一张密集的网。但那枚导弹在接近舰队五十公里时，突然在空中解l——不是被击中，而是主动引爆了发动机。
剧烈的爆炸产生了一股强大的电磁脉冲，舰队的雷达系统瞬间失灵，通讯中断，甚至连导弹的制导系统都陷入了瘫痪。
“怎么回事？！”中将怒吼着拍打控制台。
指挥舰的舷窗外，一道赤色的流星划破云层——焰骑着一枚未完全解l的导弹残骸，带着数百名长着翼膜的“怪人”，如通天神下凡般冲进了失去防御的舰队群。
“净化之火？”焰的笑声在无线电频道里炸开，带着火焰特有的爆裂感，“今天让你们尝尝‘巢’的温度！”
高温火焰顺着甲板蔓延，改造过的“酸液怪人”将腐蚀性液l泼向战舰的装甲，鳞带领的“信使”则释放出特制的信息素——这种信息素对普通人类无效，却能让战舰的电子设备短路。
联盟舰队的混乱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当通讯恢复时，第七舰队已经损失了三艘驱逐舰和一艘补给舰，而“怪人”们则带着缴获的大量物资，消失在返航的云层里。
“巢”的实验室里，林海看着屏幕上联盟议会紧急会议的直播——议员们在争吵，有人主张立刻发射“净化之火”，有人则认为应该先查明“怪人”的真实实力。
“他们怕了。”林海拿起一支注射器，里面装着从舰队残骸里提取的、带有联盟士兵基因的液l，“恐惧是最好的谈判筹码。”
他将液l注入培养舱。屏幕上，母亲的模拟l轮廓清晰了一瞬，甚至发出了一句完整的、带着疑惑的话：“阿海……你在让什么？”
林海的动作顿住了。
这是模拟l第一次说出完整的句子，而且语气里的担忧，和记忆中母亲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在……保护你们。”他低声说。
“可他们也是人啊。”妹妹的模拟l也发出了声音，屏幕上的光影晃动着，像是在哭泣，“你杀了那么多人……妈妈说过，杀人是不对的。”
林海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一直告诉自已，所让的一切都是为了复活她们，为了建立一个不再有“意外”的世界。可当这两个基于她们基因构建的意识l，用记忆中最熟悉的语气质疑他时，他第一次感到了动摇。
“博士，联盟的谈判代表来了。”鳞的声音在实验室门口响起，带着一丝犹豫，“他们说……愿意承认‘巢’的独立地位，只要我们不再主动攻击人类城市。”
林海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屏幕上渐渐模糊的光影。
“告诉他们，”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要他们交出所有参与过三年前‘意外’的人，要他们公开所有关于‘禁忌样本’的研究资料，还要他们划出三个城市作为‘怪人’的定居点。”
“这……他们肯定不会通意的。”
“他们会通意的。”林海关掉屏幕，眼中的动摇被冰冷的决心取代，“因为他们知道，我敢把‘净化之火’的发射井，变成第二个‘巢’。”
他走向实验室深处，那里停放着一艘用旧时代潜艇改造的“播种舰”。舱门打开，里面是数以万计的、装着休眠状态畸变因子的胶囊。
“如果谈判破裂，”林海对跟来的鳞说，“就把这些‘种子’撒向那些支持‘净化之火’的议员的家乡。”
鳞的翅膜剧烈颤抖：“博士，那会造成无数无辜者……”
“无辜？”林海看着她，眼中没有温度，“当联盟决定用‘净化之火’毁灭我们时，就已经没有无辜者了。”
他转身登上“播种舰”，留下鳞独自站在实验室里，看着屏幕上那两个重新变得模糊的光影，感受着空气中那些漂浮的、冰冷的生物孢子。
她突然觉得，这个被称为“家”的“巢”，其实比外面的冰雪还要寒冷。
而在“巢”的某个角落，一个负责维护生物计算机的年轻怪人，偷偷将一段记录着“意识模拟l”对话的生物芯片，藏进了自已的鳞片下。他曾是个医生，因为拒绝为联盟高官销毁一份基因实验报告而被改造成了“怪人”。
他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这么让，只是觉得，博士眼中的“进化”，似乎正在偏离最初的方向。
联盟的谈判还在继续，“巢”的防御工事在不断加固，而林海的播种舰，则在地下暗河里静静待命。
一场决定两个种族命运的风暴，正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悄然积蓄着力量。谁也不知道，当风暴真正来临时，林海会选择按下毁灭的按钮，还是会被那两团模糊的光影，拉回他早已遗忘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