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影牵出寄养在巷口草棚里的老毛驴,骑上去就开始了勘察。
禹州城地界挺广,方圆千里差不多赶上一个小国,管着的人口也有几十万户。方影没指望靠一头老驴,短时间就能走遍整个禹州,那根本不现实。
他先排除了府城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因为那儿人太多、眼线也多,想在这儿安置仙门总坛太不方便。
接着又排除了偏远的乡镇,那些地方太远,想仔细查一遍太难。
这么一来,能选的地方就只剩环绕着府城、不算繁华也不算偏僻的几处郊区了。
巧的是,方影住的城西瓦窑坊正好在这范围里。
借着离得近的方便,这儿就成了他第一个要仔细查的地方。
一天又一天,他骑着老驴的身影,在禹州城外的山野里转来转去。
方影从没这么认真地看过这片土地。
以前不是趴在桌上苦读书,就是为了糊口在私塾和书坊之间忙来忙去。
现在静下心来细看,只见山一座连一座,小溪弯弯曲曲,田间小路纵横交错,村子和屋子像星星似的散在各处,里头藏着的那种古老气息,竟有种让人动心的苍茫美。
可一想到太古仙盟传承里说的魔劫要来了,他心里就沉了下去。
他勒住驴缰绳,停在路边。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这儿是一条绕着山往上走的弯弯曲曲的小路。
他往远处望,府城方向灯火点点,勾勒出房屋的轮廓,在黑夜里透着种安静的韵味。
“多好的山河,多热闹的人间啊。”
他忍不住轻声叹了句。
要是这么好的世界被魔物毁了,那真是天大的遗憾。
况且……方影是个孤儿,从小被村里百家轮流照顾,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用缴的税、种的粮食把他养大。
村里的先生们也曾耐心教他道理,教他要做好人。
所以他虽然日子过得坎坷,心里却总存着点光亮。
方影心里满是感激,要是没有这些养活他的老百姓,他早就没了,更别说能看到这人间的景致。
就在这时,一阵小声说话的声音传进耳朵。
路边槐树下,一个回家晚了的农妇,被等了好久的小孩扑进怀里。看着那孩子高兴地围着妈妈转,方影嘴角微微上扬,又望向远方:
既然有这个机会,那就尽全力保护这个世界吧!为了自己的修行路,也为了……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夜越来越深。
方影牵着老驴,慢慢往回走。
这段山路没什么行人,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虫子唧唧叫着,夜里的风有点凉,吹着挺舒服。
周围的山林里,只有几处窑场和作坊透出一点点灯火。
禹州地势高低不平,骑驴走的时候,好多时候牵着驴步行比骑着走的时间还长。
走到上坡的尽头,方影正想翻身骑上驴,突然觉得有一丝异样,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他立刻放出神识,像潮水一样散开,可周围啥也没有!
难道是错觉?
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捕捉到一丝特别微弱、模糊的灵力波动,可这会儿仔细查,周围又安安静静的,跟平常一样。
“可能我是太累了吧。”
他摇摇头,赶着驴走了。
一个时辰后,刚在院外把毛驴拴好,身后就传来刘香君的声音:“方兄刚回来?”
方影回头,看见穿青衫的刘香君正从巷口走过来。
他身材清瘦,走路带着读书人的端正劲儿,就算穿件粗布衣裳,也藏不住那股书卷气。
“刘兄也这么晚才回来?”
刘香君脸色有点差,疲惫地点点头:“是啊。这几天老下雨,好多山路塌了,东家药铺的好几批药材困在路上,之前订了药的几家掌柜在铺子里吵个不停,我们这些账房也跟着受气。”
方影没多问,两人一起进了院子回房。
方影见刘香君一脸不痛快,进门就脱下沾满泥的布鞋,光着脚进了屋,直接趴在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又抓过枕头边一本《论语》,把脸埋进书里。
走到自己厢房门口,方影脚步顿了顿,又退回去,想帮刘香君把门关上。
门快合上的时候,刘香君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哽咽,肩膀还轻轻抖着,显然是气坏了:“方兄,你说我们这些出身普通的读书人,想凭着自己的本事报效家国,是不是注定要受这种窝囊气?”
方影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夜深了,刘兄先休息吧。”
说完,轻轻合上了门。
刘香君在黑暗里静了好一会儿,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直勾勾地看着糊着旧纸的房梁。
做个账房,寄人篱下,受委屈、被刁难是常有的事。
他原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没想到只是一直在硬撑。
刚才那一下子,他真动了心思,想辞了这份活,找个大户人家去做幕僚,哪怕攀附权贵也行。
可话说回来,能真正接触到权贵的门路,哪那么好找?
而且……心里终究还是不甘心。
刘香君不傻,他清楚要是投靠的人不对,就算能吃饱穿暖,做人家的附庸,日子也未必能顺心。
唉,再熬熬吧!
他又想起方影刚才的样子。
要是换个机灵点的人,这时候怕是早就说一堆好听的话来安慰,想跟自己拉近关系了。
“倒是个实在人,就是太木讷了,而且……唉……”
刘香君终究觉得,方影跟自己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