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
凌苍月与秦风换上了牧民的装束,一路风餐露宿,行了半月有余,终于抵达漠北边境。黑风口雄踞在连绵山脉之间,关隘上“镇北”二字早已被风沙磨得斑驳,守军的甲胄在烈日下泛着冷硬的光——那是魏庸的心腹,新任镇北将军赵奎的兵。
“小姐,咱们直接闯肯定不行,赵奎对凌家旧部清剿得厉害,盘查极严。”秦风勒住马,压低声音道,“前面有个补给的驿站,要不先去那里歇脚,探探风声?”
凌苍月点头,目光扫过远处关隘的轮廓。父亲曾在这里抵御蛮族十余年,每一寸土地都浸过将士的血,如今却成了仇人镇守之地,思及此,她指尖的短匕几乎要嵌进掌心。
驿站里人声嘈杂,多是往来的商队与信使。凌苍月刚坐下,就听见邻桌几个汉子在喝酒议论。
“听说了吗?赵将军最近在黑风口附近挖地三尺,好像在找什么宝贝。”
“什么宝贝?我看是军费吧!这小子克扣军饷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底下弟兄们早有怨言。”
“嘘!小声点!上次有个老兵嘟囔了几句,直接被拖去打了三十军棍,扔去喂狼了!”
凌苍月端着茶碗的手一顿。赵奎在找东西?难道他也知道火油的事?
正思忖间,驿站门被猛地推开,几个身着兵甲的汉子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记脸横肉的队正,腰间佩刀晃得人眼晕。
“都给我站起来!查身份!”队正扯着嗓子喊,目光在人群里扫来扫去,“最近有细作混进边境,但凡说不清来路的,一律拿下!”
秦风下意识地挡在凌苍月身前,手悄悄按在腰间的弯刀上。凌苍月却按住他的手,低声道:“别冲动。”
队正的目光很快落在他们身上,几步走过来,一脚踹翻旁边的板凳:“你们两个,哪来的?要去什么地方?”
“回官爷,”凌苍月垂下眼帘,声音刻意压得粗哑,“我们是关内来的货郎,想去黑风口那边让点小生意。”
“货郎?”队正狐疑地打量着她,“看着细皮嫩肉的,倒不像跑江湖的。”他伸手就要去掀凌苍月的帽檐,“把帽子摘了!”
凌苍月心头一紧,正想对策,忽听驿站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一声高喝:“七殿下驾到——”
记室皆惊。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只见萧玦一身玄色劲装,牵着马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侍卫,风尘仆仆,显然是快马赶来。
队正脸色骤变,忙不迭地跪下行礼:“参见七殿下!不知殿下驾临,属下有失远迎!”
萧玦没理他,目光径直落在凌苍月身上,淡淡道:“本王在路上遇到这两位货郎,他们的骆驼坏了,本王便捎了一程。怎么,赵将军的人,连本王带的人也要查?”
队正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不敢!属下有眼无珠,不知是殿下的人!属下这就退下!”说罢,带着手下屁滚尿流地跑了。
驿站里的人见风波平息,又不敢再多看,纷纷低下头假装喝酒。
“殿下怎么会来这里?”凌苍月皱眉,语气带着戒备。她不信这只是巧合。
萧玦走到她对面坐下,给自已倒了碗凉茶,一饮而尽:“魏庸在京城动了手脚,本王再待下去,怕是要被他扣上‘私通叛党’的帽子。”他抬眼看向她,“与其在京城坐以待毙,不如来漠北看看,能不能找到魏庸通敌的实证。”
凌苍月沉默。萧玦的话半真半假,他若真想查魏庸,大可调动自已的势力,不必亲自跑到这凶险之地。但眼下,他确实解了围。
“多谢殿下再次解围。”她起身,“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行一步。”
“等等。”萧玦叫住她,“赵奎在黑风口附近搜的,不只是火油。魏庸怕凌将军留下更多证据,早就让人把黑风口翻了个底朝天,你们现在去,等于自投罗网。”
“那我该去哪里?”凌苍月反问。
“去找一个人。”萧玦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她,“前哨营的百夫长,陆峥。他是凌将军当年的亲卫,三年前被赵奎贬去守最北的烽火台,对黑风口的地形了如指掌。找到他,或许能知道火油的具l藏匿处。”
凌苍月看着那块刻着“凌”字的令牌,指尖微颤。那是父亲亲卫的令牌,萧玦竟连这个都查到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直视着萧玦的眼睛,试图从他深邃的眸光里找到答案。
萧玦放下茶碗,目光望向窗外的风沙:“本王与魏庸,本就不是一路人。”他顿了顿,补充道,“何况,凌将军当年对我有恩。”
凌苍月不再多问,接过令牌揣入怀中:“告辞。”
她与秦风刚走出驿站,就见萧玦的侍卫追了上来,递过两匹骏马:“殿下说,这两匹马脚力好,或许能帮上二位。”
凌苍月回头看了一眼驿站门口,萧玦正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她翻身上马,对秦风道:“走,去烽火台。”
两匹马踏着黄沙疾驰而去,将驿站远远甩在身后。
萧玦望着他们的背影,身旁的侍卫忍不住问:“殿下,陆峥虽是凌将军旧部,但这三年来音讯全无,万一他……”
“他不会。”萧玦打断他,“陆峥当年为了保护凌将军的家书,被魏庸的人打断了一条腿,却始终没吐露半个字。这样的人,信得过。”
侍卫点头,又道:“那魏庸那边……”
“他派来的人,应该已经在半路了。”萧玦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本王倒是要看看,他敢不敢在漠北动本王的人。”
风沙渐大,卷起漫天黄尘。黑风口的方向,隐约传来号角声,沉闷而急促,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凌苍月勒住马,侧耳听着那号角声,心中一紧。那是蛮族入侵时才会吹响的集结号。
“秦风,加快速度!”她扬鞭道,“恐怕要出事了!”
两匹骏马如离弦之箭,朝着更北的烽火台奔去。远处的天际,乌云正缓缓压下,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漠北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