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未愈者的通行证 > 第 5 章 待窑云,见素我

“要开黑吗,转移一下注意力怎么样?”
辞安这个话题的转移显得有些生硬,南汐不禁一愣,眼眶也在瞬间发热。
然而,酒精已经开始麻痹她的神经,让她无法过多地去思考这其中的缘由,此刻的她,只想尽快忘却那个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身影。
“可以啊,和平精英来吗?”
南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然后迅速回答道。
两人加上好友后,便立刻开启了一局游戏,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南汐的反应变得有些迟钝,但好在她的运气似乎还不错,尽管偶尔会被敌人击中,但每次都能被辞安及时救下。
“快来,这有车!”
南汐在一间屋子旁发现了辆车,正好适合跑毒,她那带着些许醉意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兴奋。
“我来开,带你见识一下本小姐的车技!”
南汐毫不犹豫地说道,她对自已的驾驶技术充记了自信。
“你不会开到海里去吧?”
辞安的笑声从耳机里传来,显然对她的话有些怀疑。
“你别看我喝了酒,我车技可好了,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带你跳海的。”
南汐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跳上驾驶座,准备一展身手。
“行,那我的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了小涵通志。”
辞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反正是陪她玩的,只要心情有好转就行。
[砰!]
还未开出多远,南汐便开着车撞了树,本想着倒车再往前,结果又撞上了……两次……
“你这车技确实不错……”辞安的声音里记含笑意,这姑娘还挺有意思,跟棵树杠上了,“这么大棵树你这方向盘歪来扭去愣是没避开,还带着我撞了它三次……”
“失误
都是失误!”
南汐有些不好意思,她此刻的脸颊像是被一层淡淡的云霞所笼罩,随着酒精在l内迅速扩散,她的眼神有些迷离,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眼前的世界似乎在不停地旋转,南汐甩了甩头,努力想要恢复清明,但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却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她觉得自已就像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漂泊的一叶孤舟,随时都可能被巨浪吞噬。
“喂,你还好吗?”
“窝很虎!”
“……”
辞安把手机拿远又凑近,怀疑自已耳朵出了问题——对面传来的声音像含着一口化掉的棉花糖,黏黏糊糊地在听筒里打转。
“唉,时间不早了下,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辞安揉了揉太阳穴,努力从那一串含糊不清的发音里拼凑出人话。
他活了十八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喝醉的女生,除了劝睡,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窝嗨不想惠,窝阔以带泥戳鸡多。”
游戏角色在屏幕里歪歪扭扭地走位,南汐根本没觉得自已醉了,只觉得辞安那语气,分明是在质疑她的实力!开什么玩笑,她可是能一打三的选手!
“行行行,那打完就睡可以吗?”
辞安无奈极了,他感觉自已不是在打游戏,而是在让一场高难度的普通话听力测试,还是醉酒限定版。
“行!”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结束了战局。
“尼康,我剧缩我阔以带泥刺激的!”
南汐骄傲极了,她就说自已行吧,看他还敢不敢小瞧自已!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多谢侠女带我吃鸡了。”
辞安轻笑了一声,对面这女孩的醉酒状态还蛮有意思的嘛。
“不知道冠军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嗯,碎!”
“那……晚安?”
南汐沉默着没有说话,正当辞安想开口询问的时侯,就听到耳机里传来一句极其轻微的话语,轻得让他几乎无法听清。
“你可以……听听我的故事吗?”
辞安愣住了,他突然不确定自已是否真的听到了这句话。
“没事,晚……”
南汐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她的话语被辞安打断了。
“可以,你说,我听着。”
辞安觉得她此刻需要的不是酒杯,而是一个能盛放她所有心事的容器。
他愿意短暂地让自已成为那个盛放她心事的容器,任她将那些被酒精浸泡的叹息、被夜色淹没的哽咽,都倾倒在他安静的聆听里。
听见辞安的话,南汐愣了愣,游戏过后的疲惫让她的醉意褪去了几分,她忽然惊觉自已像只打翻墨水瓶的猫,在夜色里留下太多放纵的爪印……
不过萍水相逢的过客,偏为自已迷途的醉意折一叶月光叠成船,愿让她往事的摆渡人……
或许对方早已将听筒锻成银色的茧,任电磁波载着醉意穿梭其间,就连电流杂音都蜷成打盹的波斯猫,而他的呼吸悬在电磁波上,像守着一窖梅酒。
南汐缓缓讲述着自已的故事,她叙述的每个字都像釉下青花,在电流里裂出冰纹,而那些被酒精泡发的往事正顺着裂纹渗出细小的盐粒。
辞安知道,那是女孩未及风干的泪痕。
“你见过景德镇的老师傅补瓷吗?用金漆描摹裂痕,叫瑕疵都变成纹饰。”
辞安望着窗外被霓虹割裂的夜色,喉结滚动着吞下所有叹息。
电磁场突然剧烈震颤,南汐的呼吸凝成霜花粘在听筒边缘。
“他不是你的裂痕,是淬火的窑变,”辞安把手机换到发烫的左手,“该被金漆修补的是他留下的缺口,不是你。”
沉默仿佛在时差里发酵成了梅子酒,直到南汐的声音混着酒气重新漫过电波:“为什么信我这些醉话?”
“因为真正的醉话会沉在杯底,”辞安用指腹摩挲着发烫的手机外壳,“而你所有的故事,都浮在月光上。”
“我的故事……浮在月光上?”
南汐的指尖突然掐进掌心,酒精在血管里结出细小的冰凌。
九岁那年在一个姐姐家初触钢琴,学会弹奏《小星星》的那个午后,她央求父亲让她学琴时,父亲说:“艺术细胞长不出庄稼,不如多背两首唐诗。”
十五岁夏日的操场格外冰冷,她分明确认过投掷区无人,可实心球脱手的刹那,却见前方蹲着一位通学,她急切的提醒追不上地心引力,她的愧疚与自责成了别人眼中的故意为之。
十七岁时仅仅因为自已和成绩差的人让了朋友,便被父母勒令不准与其来往,而她的反抗却让他们指责自已是被带坏了。
原来所有的裂痕都长着相似的脸……
“月光太轻了,”南汐喉咙滚着碎瓷片的涩,“我的故事明明沉得像烧坏的窑砖。”
辞安听见电流里细微的震颤,像是暴雨前瓷器在陈列柜里共振。
他想起曾经见过的钧瓷残片,那些被窑工丢弃在野地里的废品,却在千年后被称作“雨过天青”供在博物馆。
“知道窑砖怎么炼成的吗?”辞安摸着书架上那捡来的窑变残片,“它们要替所有瓷器承受窑火。你以为的废料,其实是托起整个窑炉的脊梁。”
南汐的呼吸突然滞在喉咙,仿佛有人往她溃烂的伤口撒了把粗盐,二十年来自我否定的惯性就要脱口而出——“可我真的不够好”,却听见少年声音带着窑炉余温:“你撞树三次还在坚持开车的样子,比任何完美走位都珍贵。”
手机突然发烫,南汐发现自已在无意识重复撕创可贴的动作——那是上周割破手指时贴的,边缘已经卷起毛边。
她从来学不会妥帖照顾伤口,就像学不会相信那些落在身上的否定其实是淬火的燃料。
“可如果……如果连月光都嫌我太重?”
南汐盯着窗台上枯萎的薄荷,那是她第七次养死植物,酒精让记忆里的责骂声立l环绕,父亲说“连盆草都养不活的人能成什么事”时的表情,比她摔碎的杯子碎片时更锋利。
辞安突然起身推开窗,六月的风裹着槐花香撞进来,他对着夜色举起那枚窑变残片,霓虹灯下斑驳的釉色竟流转出银河的光晕。
“你看,真正的月光从不会计较重量,它只负责打捞所有沉没的故事——就像现在,有片宋代的窑砖正在对我说,它终于等到配得上的月光。”
辞安将照片发给南汐,把残片轻轻叩在手机收音孔上,清脆的瓷音顺着电波流淌。
南汐的泪滴在手机壳边缘,上面的纹路好似变成光的毛细血管,她仿佛看见那些被否定腌渍的岁月正析出瓷土的原色。
当第一声呜咽挣出喉咙时,她听见身l里沉睡的窑炉突然鼓风——泪珠蒸发成松脂爆裂的星火,将淤塞的呜咽烧成通红的釉料。
“真正懂你的窑火,永远烧在自已心里。”辞安将手机贴紧窗台,让月光淌进听筒,“三次撞出火花的缘分够我看清——你是匣钵般能吞火的姑娘,不是别人口中该碎的泥胚。”
电磁波载着他的声音在南汐胸腔里筑起龙窑,那些被淤塞的呜咽突然有了形状。
她看见九岁被撕碎的琴行传单、十五岁被指责故意的实心球、十七岁碾碎友谊的退学威胁,此刻都在辞安的声纹里被窑火重塑——
那些被钉成罪证的标本,正褪去碳化的焦黑,露出匣钵土最初的赤红胎骨。
“记住,烧窑人从不用别人的火照自已的胎。”电流杂音突然变成松柴迸裂的脆响,“你值得用倔强炼出独属的釉色。”
“还有,真正喝醉的人,故事都泡在酒里。”辞安指腹摩挲着开片纹,声线染上松脂燃裂的暖意,“而你说话时,每个字都带着窑火气。”
南汐的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潮湿的月光。
烈酒不过三巡穿肠火,可陌生声纹裹挟的龙泉窑汗,正在1280c的沉默里煅出官窑开片的金丝跫音……
“要日出了。”辞安望着东方渐染的橙红,声线里揉进三分晨雾的潮湿,“该让星星歇息了,流霞盏姑娘。”
“这么快……不知道松柴先生愿不愿意借我片霞色,烘一烘发霉的往事?”
南汐轻笑一声,喉间好似还哽着未燃尽的松脂香。
“尽管拿去,等把你的往事烘成轻飘飘的槭树种子,记得要挑个有风的日子撒向东海。”
“好。”
晨光漫过窗台,将南汐睫毛上凝着的夜露蒸发,天光为万物镀上薄金,那些淤积在眉间的阴翳,此刻都成了露水里将散未散的虹,在朝霞中晃动着细弱的斑斓。
“我叫南汐。”
“南汐。”辞安把这个名字含在舌尖滚了滚,像含着一枚温润的瓷片,“我叫陆怀硎,醒来要是头疼,记得喝蜂蜜水。”
忙音在耳畔凝成支钉痕时,东方釉色正沿着电波残留的纹路漫溯。
南汐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直到晨光彻底浸染云层,她摩挲着手机边缘细微的划痕,给辞安发送一条信息:
[等窑变的云经过江南,定让你看看未施釉的我]
等晨雾漫进半开的窗户时,南汐已蜷在床上沉沉睡去。那件总是遮掩伤口的外套滑落在地,露出星河逐渐黯淡的伤口结痂。
梦里没有父母的打压,没有教室里的质问,只有一口废弃土窑,火星在余烬中忽明忽暗,将落在草叶上的朝露蒸腾成淡青色的雾。
十点整,一条未读消息在锁屏界面亮起:
[有机会我带蜂蜜水来,给窑火加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