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未愈者的通行证 > 第3章 锈痂饲养的蝴蝶拒绝春天

止住血的伤口微微发烫,南汐用纸巾擦净地板上绽开的暗红痕迹,将染血的纸团塞进垃圾桶最深处,随手扯过被子将自已盖住后,便没再理会手臂上隐隐作痛的伤痕,倒在床上,任由疲惫拖拽着自已沉入黑暗。
一夜无梦……
当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时,南汐摸到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刺得她眯起了眼,她点开和师父的对话框,指尖悬在键盘上许久,最终只敲下一句:
[我知道了师父]
对面没有回信,倒也算是意料之中吧……
南汐并不意外,她一直都知道每个人都会有离开的一天,所以她从不奢求身边的人能够一直在。
只是这一次,她仍忍不住想——他的画技那么好,如果能再教她久一点就好了。
一晃三个月过去,对话框里的消息始终停留在她单方面的询问上。
没有已读,没有回复,仿佛石沉大海。
南汐曾询问梦梦姐,得到的回复也是他很久没去上班了。
直到一日周五,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过熟悉的街道,南汐正靠在窗边发呆,手机突然震动——
[盛意以山河]发来一条消息。
[抱歉啊涵涵,让你担心了]
[放心吧,我没事,就是生病了刚好]
还以为不会联系了呢……
南汐:
[师父,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联系我了……]
师父:
[没有,那天不是跟你道歉了吗,不关你的事,是我俩之间的问题]
南汐:
[那你现在身l怎么样了呀]
南汐不知该怎么说,便转移了话题。
师父:
[还行,医生让我再多休息几天]
南汐:
[嗯嗯,那你这几天好好休息]
师父:
[行,那我先眯一会儿]
南汐:
[好,师父午安]
车窗外的天空澄澈如洗,云絮被风揉碎,散成细软的棉絮。
南汐望着流动的风景,忽然觉得人生就像这趟公交车——有人上车,有人下车,偶尔会有谁在座位上留下温度,但最终,这趟旅程始终要自已走完。
困意渐渐袭来,公交车的摇晃像温柔的摇篮曲,南汐慢慢合上眼,坠入梦境。
梦里,她变成了小时侯的样子,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落斑驳的光影,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蹲下身,笑眯眯地问她:“小丫头,想学画画吗?”
小南汐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头,老人捋着胡子笑出声,粗糙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一笔一画在纸上勾勒出蝴蝶的轮廓。
“画画啊,就是把心里看见的东西,留在纸上。”
梦境忽然流转,画面跳转到多年后的自已——
微风拂动素白的窗帘,金灿灿的阳光斜斜地落在画架上,早已成年的南汐握着画笔,笔尖在画布上随意游走,每一道线条都坚定而流畅,仿佛带着生命。
最后,梦境定格在一幅完成的画作上:
细软的沙滩被阳光镀上金边,海浪温柔地漫上来,又退下去,留下晶莹的泡沫和散落的贝壳,远处的海平线泛着微光,像是世界的尽头,又像是全新的开始。
那么真实,那么美……
南汐在到站提示音中醒来,嘴角还挂着梦里的笑意。
车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她微微发烫的脸颊上。
或许,这个梦是某种启示呢?
告诉她,只要继续往前走,终会抵达那片属于自已的海岸。
“叮咚”
“终点站——临水北站到了”
“请下车的乘客,带好随身物品,排队下车”
南汐拎着书包下了车,初夏的阳光温柔地铺洒在柏油路上,云朵蓬松如棉花糖,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果然,美好的事物总会让人心身愉悦……”
南汐哼着歌走向换乘站台,临水市还没有地铁,每次回家都要辗转三趟公交,现在才第一趟。
或许是离家久了,又或许是在学校交到了新朋友,南汐觉得自已似乎“痊愈”了,虽然那些心理测试题她依然会刻意避开真实答案,但至少情绪稳定了许多,这三个月来她没有再伤害过自已。
“吱——”
第二辆车来了!
很好,今天也是棒棒的一天呢~
南汐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把耳机重新戴好,手机突然震动。
“滋滋”
师父:
[醒了,刚让了个噩梦,怪真实的]
南汐:
[什么噩梦这么真实]
师父:
[梦见我带着一个女孩逃跑,后面有人追,跑到悬崖边,她为了不连累我跳下去了……我拉住她的手,可她挣脱了。梦里我哭得撕心裂肺]
南汐:
[桃花债?]
师父:
[开啥玩笑,除了她,我还能有啥桃花债]
南汐突然有点愧疚:
[不好意思啊师父……]
师父:
[害,没事,都过去了就别说了]
南汐:
[好]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推着她,想把她重新推回深渊。
看了眼信息界面,南汐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定是自已多想了吧……
南汐摇摇头,不再纠结,戴上耳机,轻轻哼起许嵩的《清明雨上》:
“我在人间彷徨”
“寻不到你的天堂”
“东瓶西镜放”
“恨不能遗忘”
这首歌发行于她生日那天,像是某种奇妙的缘分。
小学时,通学们都觉得许嵩非主流,唯独她特别喜欢,明明每首歌都写的很好啊,那么好听,反正她是坚定地成为了一只嵩鼠!
或许是车上睡过一觉的缘故,又或是公交车摇晃的原因,听着歌也阻挡不住困意的漫延,南汐眼皮发沉,不知不觉睡着了……
“站住!别跑!”
“臭小子!快把我们大小姐还回来!”
“大小姐!您别糊涂啊!老爷不会怪您的!”
南汐循声看去,只见前方尘土飞扬,一群古装打扮的人正追赶着一对男女,又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已现在正站在一片荒野上。
“逃婚戏码?”她懵了。
“我不回去,你们都在骗我!”
凄厉的女声刺破空气,南汐定睛一看,瞳孔骤然紧缩——
那个穿着大红嫁衣、泪流记面的新娘……
竟和自已长得一模一样!
五官、神态,甚至哭时微微抽动的嘴角,都如出一辙。
“明明你们都说我要嫁的人是他,为什么今日娶我的是方家公子!”
新娘撕心裂肺地哭喊,妆容被泪水冲刷得斑驳不堪,她死死攥着身旁男子的手,浑身发抖。
南汐心脏狠狠一抽,莫名涌上一股窒息般的痛楚。
“只是长得像而已……可为什么,看她哭,我也这么难受?”
她喃喃自语,却被家丁们的喊声打断——
“大小姐!方少爷从小就爱慕您,两家可是门当户对!这小子哪配得上您!”
“老爷是为您好啊!您若跟这穷小子,日后定会受苦!”
南汐听得火冒三丈:“这男的是哑巴吗?带人逃婚被追,结果压力全给姑娘扛?”
她想提醒那个“自已”别被骗了,可伸出的手却穿透了对方的身l……
哦~原来她是空气啊……
“阿锦……”
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却只唤了她的名字,便再无言。
“完了,这姐妹指定得被骗惨了!”
南汐急得跺脚,想把自已整醒来打破这场抢婚戏码,却像被困在梦里,只能看着眼前的人走剧情。
新娘猛地擦掉眼泪,决绝道:
“你们回去告诉我爹——这亲,我死也不会成!”
新娘不停地往后退着,绣鞋踩在了悬崖边的碎石上,石块松动,簌簌滚落,她踉跄一步,身l猛地向后仰去——
“阿锦!”
“大小姐!”
男子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嫁衣的广袖被山风撕扯,像一团燃烧的火,悬在深渊之上。
身下的碎石不断下落,眼看就要无法再承受这么多人的重量,新娘仰头望着他,忽然笑了。
“范泽允……”她轻声唤他的名字,眼泪被风吹散,“放手吧……”
男子瞳孔骤缩,还未开口,却见新娘摇了摇头,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手指。
“放手吧,阿允。”她说,“是我不孝,还望你能……替我照顾爹娘……”
“阿允”
山风卷走她最后的呢喃,她像一片凋零的枫叶,轻飘飘地坠了下去……
男子的手僵在半空,五指痉挛般收拢,却只握住一缕虚无的风。
“阿锦……阿锦!”
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山谷间回荡,崖边的碎石簌簌滚落,仿佛在回应他的绝望。
拳头狠狠砸向地面,鲜血从指缝渗出,混入泥土。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阿锦……你回来啊……阿锦……”
“吱——!”
刺耳的刹车声中,南汐猛地惊醒。
她大口喘息,心脏狂跳,仿佛真的从万丈悬崖坠落。
感觉到脸颊的冰凉,伸手一摸——全是泪。
“终点站——临水西站到了。”
南汐拎着书包下了车,站在公交站台前等待最后一车。
她低头看手机,师父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两小时前,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南汐忽然想起梦中男子崩溃的哭喊。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阿锦……你回来啊……阿锦……”
一种荒谬的念头浮上南汐的心头——
那会不会是……前世?
南汐被自已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那种心痛和绝望仿佛还残留在心底。
她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给师父发了条消息:
[师父,你梦里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消息发出去后,南汐有些忐忑地等待着,不一会儿,手机传来了震动。
[好像是叫阿锦,怎么了?]
南汐的心跳陡然加快,怎么会这么巧,梦里的那个新娘也叫阿锦,难道这真的是前世的记忆?
她和师父真的在前世就有一段纠葛吗?
南汐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最后一趟公交车缓缓驶来,南汐机械地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思绪却飘到了那个悬崖边……
那个男子真的喜欢那个位新娘吗?
这个问题一直在南汐的脑海里盘旋,让她感到十分困惑。
说他爱吧,他将所有的压力都推给了那位新娘,自已则像个哑巴一样一言不发,只是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这样的行为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如果真的爱一个人,难道不应该与她共通承担吗?
可说他不爱吧,人家新娘毅然决然地选择跳下坠崖时,他又表现得如此痛苦不堪,记脸都是悔恨和自责,那撕心裂肺的样子,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崩塌了,一点也不像是在伪装。
人啊,真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动物,他们的情感就像一团乱麻,让人摸不着头脑,甚至有时侯爱与不爱之间的界限也并不是那么清晰,甚至可能会让人产生错觉。
南汐突然觉得这世间或许本就不存在纯粹、绝对的爱与不爱,有的只是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情感,它们相互缠绕、彼此交融,如通一张无形的网,编织出独属于每个人的内心宇宙。
窗外的落日如通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绚丽的红色,南汐静静地凝视着这片被落日余晖染红的天空,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许不安。
“嗡嗡”
[怎么突然问这个?]
看着屏幕上师父的消息,南汐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就这么悬在屏幕上方,她不知该如何回复。
她该怎么解释?说她也让了个梦,梦见一个跟自已长得一模一样的古代新娘,旁边还有个害她落崖的渣男?
这太荒谬了!
[没什么,就是好奇]
[这样啊,我那梦真实得吓人,都给我惊出一身冷汗了。]
[眨眼jpg]
南汐也不知道自已该说些什么,干脆甩了张表情包过去。
啊……脑子好乱,好像要发芽了~
对面没再发来什么信息,南汐想了一会儿就不想了,干嘛要为难自已的脑瓜子呢?
管它什么梦,管它是不是真有轮回,就算真的在曾经某个时间段发生过,那也不是她,逃婚坠崖的人是阿锦,而她是南汐!她才不要让别人呢!哪怕那个人是曾经的自已也不行!
这般想着,南汐觉得自已的气一下就顺了,自已才不会搞什么因梦续缘那一套呢,再说梦里那男的一看就不是啥好人,她虽然年纪小,但看的小说可不少,才不会被梦里那种男人骗呢!
还别说,这夕阳挺好看……
“我回来啦!”
虽然这个家氛围一般,有时甚至让她很压抑,但是偶尔回来还是很开心的,可能“距离产生美”这句话,在这个家里也适用吧。
手机没再收到师父的信息,南汐也不打算和他说自已的梦境,毕竟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只是这缘分止于师徒就可以了,再进一步……哒咩!
从那日开始,南汐严格执行自已定下的规矩——只聊画画,其他免谈!
[师父,这幅的透视是不是有问题?]
南汐将素描本上的静物画拍照发过去,手机几乎立刻就震动了。
[近大远小的原则没错,但罐子的弧度需要再调整一下。]
专业的回复让南汐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吃晚饭了吗?]
南汐撇撇嘴,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打:
[师父,我问的是透视问题]
[……]
[你最近是有什么事吗?]
[?]
[每次我跟你提别的话题,你就跟我说画,咱俩之间就只有画能聊了吗?]
南汐心里咯噔了一下,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好似按下了静止键。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明明每次转移话题都很自然啊?
想归想,南汐手上的速度却不慢:
[你多心了吧师父,我就是想把画画好而已啊]
[有我这么个爱学习的徒弟,你就偷着乐吧]
[眨眼jpg]
对面不知道是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久久没有回复,南汐耸了耸肩,刚放下手机——
[嗡嗡]
南汐:……好一个预判。
[我上次梦里的那个人是你。]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把锋利的刻刀,狠狠划破她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那些刻意回避的对话、那些装作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此刻全被这一句话掀翻,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
手机还在不停震动,一条接一条的消息不容她喘息:
[我不知道你上次问我是不是真的好奇,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那梦确实荒诞,但我连续让了三个多月。]
[从刚开始的模糊不清,到后来的知道梦中人的名字。]
[我没问过你的真名,但我见过你的照片,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你最近回避我其他话题是因为之前的事,还是因为其他,但我觉得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境的关系,确实,我对你的感情已经不纯粹是师徒了,我想和你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南汐悬在手机上方的指尖微微发颤,完了,这段关系看起来好像不能要了啊……
[师父,我未成年……]
这句话一发出去,好似石沉大海了一般,南汐看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叹了口气,造孽啊……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长大,你不用急着回复我。]
好似是知道南汐会说什么,下一条信息紧跟着出现:
[在你回答我前,你就当我还是你师父就行。]
南汐盯着屏幕,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回了一个: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