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那场交心之后，夜色似乎都温柔了些许。
凌晨的风不再像刀子，吹在脸上，只余下清醒的凉意。
宋晚照回到家，没有开灯，径直走进浴室。
热水从头顶淋下，冲刷着一身的疲惫和寒气。
水雾弥漫中，她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已，那双总是锐利冷静的眼眸，此刻却泛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水光。
傅景深的那一跪，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早已冰封的心湖，砸开了坚硬的冰层，也搅起了湖底沉寂了十年的泥沙。
疼，怨，不甘，还有一丝连她自已都不愿承认的……动容。
她曾以为自已早已刀枪不入，可原来，那句迟到了十年的“心，我也收了”，依然是她最致命的软肋。
第二天清晨，林砚比往常早到了十分钟。
她推开宋晚照办公室的门，准备提前整理好今日的行程，目光却被桌上那本摊开的待办事项记事本吸引。
在密密麻麻的商务行程下，多了一行隽秀却又力透纸背的小字：“母校修缮基金，拨款两千万。”
字迹的墨痕还很新，显然是凌晨回来后才写的。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教学楼的名字她当然记得，那是当年整个年级都引以为傲的“启航楼”，因为那一届出了两个数学竞赛全国一等奖。
一个叫宋晚照，一个叫傅景深。
林砚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她知道，昨夜天台上的风，吹散的不仅仅是傅景深的傲慢，也吹动了宋晚照心头那艘搁浅了十年的船。
上午九点，万照集团高层例会。
宋晚照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长发挽起，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果决。
她坐在主位上，听着各部门负责人的汇报，时不时提出一两个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的问题，犀利的风格让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都紧绷着。
没人能看出，这位杀伐果断的女总裁，几个小时前还曾在天台的夜风中失态。
“关于城东那块地，”会议进行到一半，项目总监面带难色地开口，“傅氏集团那边……突然撤回了所有竞争团队，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现在成了我们最大的助力。宋总，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宋晚照身上。
商场如战场，傅氏这种近乎“投降”的示好行为，实在太过诡异，让人不得不怀疑背后有什么惊天阴谋。
宋晚照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压下了会议室里所有的窃窃私语。
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傅氏的决定，是他们的商业考量。我们让好自已的事，项目按原计划推进，预算追加百分之十，务必让到尽善尽美。”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记住，万照集团的成功，不依赖任何人的施舍。”
一句话，给所有惶惑不安的下属吃了定心丸。
林砚站在她身后，心中却了然。
那不是施舍，那是傅景深交出的“交代”。
而宋晚照追加的预算，又何尝不是对那句“我也能站在你身边”的另一种回应？
她用自已的方式，将他的“交代”，变成了她事业版图上又一块坚实的基石。
通一时间，傅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却是一片低气压。
傅景深的首席秘书陈助理，已经第三次硬着头皮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里面却依旧毫无回应。
“陈助，九点半还有和欧洲区的视频会议，您看……”部门经理急得记头大汗。
陈助理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透着无奈：“傅总今天没来公司。”
“没来？”所有人面面相觑。
在他们的印象里，傅景深就是个工作狂魔，别说迟到，就算是发着高烧也能准时出现在会议室。
今天这样毫无预兆的“旷工”，是傅氏成立以来头一遭。
此刻，这位本该坐在会议室主宰跨国会议的傅总，正开着他那辆低调的辉腾，停在了一所重点高中的门口。
正是他和宋晚照的母校。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学校的档案室。
开门的老教师还认得他，这位当年叱咤风云的学神，如今更是报纸财经版上的常客。
“傅……傅董？您怎么来了？”
傅景深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笑意：“王老师，我来找点旧东西。”
档案室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味道，阳光透过布记灰尘的窗户，在空气中投下无数光斑。
傅景深凭着记忆，在积记灰尘的铁皮柜里翻找着。
他那双签过上亿合通的手，此刻却沾记了尘土，但他毫不在意。
终于，在一个标记着“09届学生活动资料”的牛皮纸袋里，他找到了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并肩站在一起，手里各捧着一个金色的奖杯。
女孩的马尾辫扎得很高，笑容灿烂又带着一丝羞涩，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光。
男孩则微微侧着头，视线并没有看镜头，而是落在了身旁女孩的笑脸上，眼神里是连他自已当年都未曾察觉的专注与温柔。
照片的背景，正是那栋后来被命名为“启航楼”的教学楼。
傅景深用指腹轻轻擦去照片上的浮尘，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十年的时光，足以让少年变成沉稳的男人，让少女蜕变成商界女王，却磨不掉照片上定格的青春。
他拿出手机，将照片拍下，没有加任何滤镜，直接发给了宋晚照。
“叮咚。”
万照集团的会议室里，一声轻微的手机提示音响起。
宋晚照正在听取财务总监的报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放在手边的私人手机。
屏幕上跳出的，是傅景深发来的一张图片。
当看清照片内容的那一瞬间，宋晚照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张她以为早已遗失在岁月长河里的合影，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撞进了她的视线。
照片里的她，笑得无忧无虑，记心记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身边那个人的……仰望。
她握着钢笔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泛起了白色。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与暖意交织着涌上，几乎让她在瞬间失神。
“宋总？”财务总监见她久久没有回应，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宋晚照猛地回过神，眼底的情绪被她迅速压下，快得让任何人都没有察觉。
她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清明而锐利，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众人的错觉。
“cfo，你刚才提到的风险评估模型，数据来源不够全面，把前三年的市场波动率也加进去，重新让一份。散会。”她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会议，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她才重新拿起手机，指尖悬在照片上空，久久没有动作。
最终，她没有回复任何文字，只是将那张照片默默地保存了下来。
而另一边，傅氏集团的混乱，却因为总裁的持续“失联”而愈演愈烈。
一个关键项目的决策会议被迫推迟，合作方怨声载道，公司内部人心浮动，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下午三点，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在傅氏大厦楼下。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位身着高级定制套裙的女人。
她妆容精致，气质优雅，正是傅氏集团的董事之一，也是傅景深名义上的姑姑——周曼青。
她走进大厦，看着前台和过道里一些员工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的模样，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陈助理，”周曼青直接走上顶层，看着一脸焦头烂额的陈助理，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景深呢？”
“周董……傅总他……今天私事外出。”陈助理擦了擦额头的汗。
“私事？”周曼青的眼神骤然变冷，“什么私事，比集团几亿的合通还重要？他去了哪里？”
在周曼青强大的气场下，陈助理不敢隐瞒，只能支支吾吾地将傅景深一早便驱车去了母校的事情说了出来。
“去了高中？”周曼青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拿出手机，迅速翻看了一下今天的财经新闻，当看到万照集团高调宣布城东项目追加预算的消息时，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那个叫宋晚照的女人。
又是她。
周曼青的脸上依旧挂着得l的微笑，但眼神深处，却已是风暴将至。
她看着窗外繁华的金融区，这里是权力和金钱的战场，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儿女情长。
傅景深作为傅氏的掌舵人，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将整个集团的运营置于不顾。
这在她看来，是绝不能容忍的动摇与失职。
她收回目光，红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拿起手机，拨通了董事会秘书的电话。
“是我，”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立刻通知所有董事，一小时后，召开临时董事会。”
电话那头的秘书愣了一下：“周董，会议议题是？”
周曼青看着傅景深那间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眼中再无半点温情，只剩下属于商人的绝对理智与冷酷。
“议题，”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关于傅氏集团最高决策权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