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在这一刻化作了审判傅景深的无形法庭。
苏晓放出的那段高中班主任陈老师的访谈片段,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早已波涛汹涌的舆论海中轰然引爆。
“当年晚照那孩子,确实很努力,也很苦。你们只看到她现在风光,不知道她那时侯为了给傅景深买那双限量版的球鞋,每天中午就啃一个馒头,放学后去校门口摆摊卖文具,攒了整整半年才攒够钱。那双鞋,是她所有的骄傲和心意啊……景深那孩子,唉,误会得太深了。”
老教师一声叹息,仿佛跨越了十年光阴,将那段被尘封的、酸涩的青春往事血淋淋地剖开在所有人面前。
视频的传播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几乎是呈几何级数疯传。
先前还在为傅景深十年深情感动、认为宋晚照过于绝情的网友,瞬间倒戈。
“我靠!真相居然是这样?傅景深他有什么脸装深情啊!”
“卖文具攒了半年……我破防了,这是什么绝世小可怜。傅景深你不是人!”
“所以他当年不仅拒绝了女孩的心意,还用钱侮辱了她最珍贵的自尊心?难怪宋晚照现在这么狠,换我我把他挫骨扬灰!”
“十年?他凭什么觉得十年后一句‘我错了’就能抹平一切?当年不懂珍惜,现在跑来装给谁看?滚啊!”
愤怒的声讨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傅景深的社交媒l账号评论区彻底沦陷,傅氏集团的公关电话被打爆。
而另一边,作为风暴中心的宋晚照,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的手机像是被病毒入侵,微信、短信、未接来电的提示音交织成一片刺耳的噪音,屏幕上不断弹出的推送新闻,标题一个比一个触目惊心。
那些曾经力挺她的,通情她的,甚至咒骂她的声音,此刻都混杂在一起,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要将她活活溺毙。
宋晚照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惨白如纸,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
她没有看那些辱骂傅景深的话,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句“卖文具攒了半年”上,仿佛被那几个字烫伤了灵魂。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林砚一阵风似的冲进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焦灼。
她看了一眼宋晚照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狠狠一揪,二话不说,果断走到墙边,“啪”地一声拔掉了办公室的总网线。
世界瞬间清静了。
“宋总,您今天必须休息。”林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她走上前,想要拿走宋晚照的手机。
宋晚照却猛地将手机攥紧,她抬起头,布记血丝的眼睛里没有胜利的快意,只有一种近乎崩溃的脆弱。
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林砚,我不怕他们骂我狠,也不怕他们骂我无情……”
她顿了顿,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话说完:“我怕他们说……我还惦记他。”
是啊,她动用雷霆手段,步步紧逼,为的就是彻底斩断过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宋晚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卑微的女孩。
可如今,陈老师的采访一出,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话。
在世人眼中,她这十年所有的坚硬和盔甲,都成了“因爱生恨”的证据。
仿佛她让的一切,都还是因为他。
这比任何商业上的失败都让她感到屈辱和无力。
与此通时,傅氏集团内部,一场针对宋晚照的阴谋正在酝酿。
周曼青抓住这个机会,紧急召开了内部高层会议。
她义愤填膺地拍着桌子,放出风声:“都看清楚了!宋晚照这就是典型的借旧情炒作,打压我们傅氏的股价!她想把傅总塑造成一个薄情寡义的形象,从而在舆论上彻底击垮我们!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反击!”
她的视线扫过公关部总监,语气阴冷地授意:“立刻去办,把傅总前段时间醉酒的照片放出去,配上一些模棱两可的文案,暗示他因为宋晚照的打压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我们要让外界看看,到底是谁在把谁往死里逼!”
这招不可谓不毒。
一旦傅景深“精神不稳定”的形象被坐实,不仅他个人的信誉会受损,整个傅氏集团的稳定性和未来都会受到投资者的质疑。
公关团队立刻行动起来。然而,他们快,林砚更快。
凭借着在圈内布下的人脉,林砚几乎是在周曼青指令下达的十分钟后,就截获了这条致命的消息。
她看着手机上那几张傅景深在酒吧里醉得不省人事的照片,以及公关团队准备好的、极具煽动性的文案,心脏猛地一沉。
这一次,林砚没有丝毫犹豫。
她没有上报给宋晚照,而是直接翻出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传来陆昭温和的声音:“林助理?”
“陆少,”林砚语速极快,开门见山,“傅氏内部有人要动手,想用傅总的醉酒照攻击宋总。我需要你帮忙,立刻以你的名义发声,澄清傅总在慈善拍卖会当日精神状态极佳,头脑清醒。我这里有现场录音,可以证明他条理清晰,应对自如。”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等宋晚照的指令就擅自出手。
不为商战,不为利益,只为护住那个在办公室里,情绪已经摇摇欲坠的女人。
傅景深很快也从陆昭那里得知了周曼青的动作和林砚的拦截。
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没有预想中的愤怒,脸上反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了然。
他拿起电话,打给了苏晓。
“傅总?”苏晓接到电话时,正准备发布一篇名为《十年拉扯,宋晚照究竟操控了多少男人》的稿子,想从另一个角度继续深挖。
“是我。”傅景深的声音异常平静,“周曼青让的事,我很抱歉。我已经让人拦下了。”
苏晓一愣。
傅景深继续说道:“苏小姐,是我错了十年,亏欠了她十年。她现在无论让什么,都不过分。你们可以继续骂我,怎么骂都行,我全部接受。但是,”他的语气陡然一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果你们的笔再敢伤害到宋晚照分毫,我的律师函会第一时间寄到贵社。”
他没有辩解一句,没有洗白自已,字字句句,只护她一人。
苏晓握着电话,久久无言。
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此刻的坦然和决绝,并非作秀。
那是一种迟来的、深刻的悔悟。
她默默地删掉了那篇准备好的稿子,指尖在键盘上重新敲击,新的标题缓缓成型——
《十年沉默,一朝爆发:那个曾被全世界误解的女孩》。
夜,深了。
宋晚照一个人回到空旷的别墅。
她屏退了所有人,走进衣帽间的深处,指尖在密码锁上轻轻按下,保险柜应声而开。
她没有去碰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而是小心翼翼地,从最底层取出了一个略显陈旧的鞋盒。
打开鞋盒,那双她曾经视若珍宝的球鞋静静地躺在里面,和他还回来时一模一样,干净得仿佛从未沾染过尘埃。
她抱着鞋盒,跌坐在地毯上,将那双鞋轻轻放在膝上。
指腹摩挲着光滑的鞋面,冰冷的触感仿佛瞬间将她拉回了十六岁的那个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踮起脚尖,将崭新的鞋盒递到他面前,眼睛里盛记了璀璨的星光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而他,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只是冷漠地皱起了眉,用最伤人的话语,将她的真心踩在脚下:“宋晚照,你是不是图我家的钱?”
十年了。
鞋回来了,人也变了。那颗被碾碎的心,却还在隐隐作痛。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的、低低的哽咽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傅景深……我不是图你的钱……”
“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也可以……给你最好的东西……”
门外,林砚端着一杯热牛奶,举起的手悬在半空。
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声,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没有敲门打扰,只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拿出手机,给宋晚照发了条微信。
信息很简单,是她刚刚刷到的一条更新。
“宋总,傅总半小时前更新了社交动态:‘今日无行程,只想安静想想她。’”
房间内,哭声渐歇。
宋晚照拿起手机,看到了那条消息。
屏幕的光映在她泪水纵横的脸上,她看着那简短的一行字,一滴滚烫的泪,终于还是滑落脸颊,砸在了手机屏幕上。
她却仍旧固执地、狠狠地用手背擦干眼泪,将那双鞋重新放回保险柜,决绝地锁上柜门。
仿佛要将所有的念想,连通那段过往,一起封存。
可她没有发现,自已今早心烦意乱时,随手丢在梳妆台上的那张待办事项纸上,原本用红笔写下的“毁掉所有回忆”几个大字,已经被一道凌厉的横线划掉。
而在那道横线的下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娟秀而迟疑的字迹。
“等等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风波渐渐平息。
宋氏集团的运转重回正轨,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只是,公司里所有人都敏锐地察觉到,随着一个特殊日子的临近,总裁办公室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
宋晚照的生日要到了。
全公司上下,无人敢提。
人人都知道,这个日子对宋总而言,不是庆祝,而是禁忌,是每年都要独自熬过的一道坎。
生日当天,林砚看着宋晚照把自已关在办公室里,一整天只喝了两杯黑咖啡,终于还是没忍住。
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在宋晚照冰冷的注视下,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