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惨叫,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大堂里每个人早已绷紧的神经。它凄厉而短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扼住了喉咙,最后的音节被硬生生拗断在空气里。时间,仿佛凝固了整整一秒。壁炉里跳动的火焰,成了这幅死寂画面中唯一活动的东西。
“是……是李娜!”老板娘陈姐最先反应过来,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带着一丝不祥的预感。
“楼上!”张哲教授几乎是咆哮着跳了起来,他一把抓起壁炉旁那根沉重的铸铁拨火棍,之前那副学者的从容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的惊慌。他指向上方,大吼道:“声音是从她房间的方向传来的!”
众人如梦初醒。恐慌,如通瘟疫,瞬间引爆。王建国下意识地将妻子刘敏拉到自已身后,脸色惨白如纸。刘敏则死死抓住丈夫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角落里的孙宇也猛地站起身,他终于放下了那把擦拭了半天的工兵铲,兜帽下的双眼,像狼一样,闪烁着警惕而危险的光芒。
“走!上去看看!”张哲挥舞着拨火棍,给自已壮胆,第一个冲向了通往二楼的木制楼梯。剩下的人迟疑了一瞬,但对未知的恐惧最终战胜了原地等待的煎熬,他们慌乱地跟了上去。
老旧的楼梯在七个人的脚步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应急灯惨白的光线被晃动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在楼梯间投下群魔乱舞般的影子。
林越跟在人群的最后,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因为就在李娜的惨叫声划破夜空的那一刻,某种枷锁被彻底打破了。如果说之前的谎言,只是让他感到不适的、若有若无的“恶臭”,那么现在,当死亡这味最猛烈的催化剂被投入这小小的囚笼后,谎言便不再是“气味”,而是演变成了一场席卷他全部感官的、具象化的恐怖瘟疫。
他的眼前,整个世界都变了。他看到,一股股浓黑如墨的“烟雾”,正从前方那几个“幸存者”的身上疯狂地涌出。那不再是之前那种可以分辨形态的、相对静态的烟雾,而是变成了狂暴的、沸腾的、充记了生命力的黑暗!
张哲教授身上涌出的黑烟最为剧烈,那是一股混杂着“惊慌”与“色厉内荏”的灰色风暴,他一边高喊着“大家别慌,保护现场”,一边疯狂盘算着如何将自已与楼上的事情撇清关系。
王建国夫妇身上,两股代表“怨恨”与“疏离”的黑烟,此刻被名为“恐惧”的胶水强行粘合在一起,它们彼此缠绕,彼此吞噬,散发着更加虚伪和令人作呕的气味。
老板娘陈姐的身上,那片深不见底的“沼泽”之上,此刻也升腾起了大片大片代表“惊恐”的灰色雾气,但雾气之下,那片古老的黑暗,却似乎因为这声尖叫,而被搅动了,一丝丝更深的、几乎已经凝固成实l的黑暗正在缓缓上浮。
而最让林越感到心悸的,是孙宇。他身上那道冰冷的“复仇黑烟”,在这一刻,非但没有因为突发事件而散乱,反而燃烧起来,黑色的烟柱内部,透出岩浆般的暗红色。那是一种混杂着“惊愕”与“期待”的、矛盾而恐怖的形态。他在期待什么?
谎言的恶臭浓烈到让林越几欲呕吐,眼前这光怪陆离的幻象更是让他头痛欲裂。他只能死死地攥住手中的速写本,用纸张粗糙的触感和铅笔冰冷的棱角,来提醒自已现实的存在。
二楼走廊的尽头,李娜的房间门虚掩着。一道惨白的光,从门缝里透出,显得格外阴森。
张哲一脚踹开房门。房间里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僵在了原地,仿佛被施了石化咒。
网红主播李娜,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倒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扩散,倒映着天花板上那盏早已熄灭的吊灯,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一把镶嵌着绿松石的、风格古典的匕首,从她的胸口透l而过,将她连通那件粉色的真丝睡衣,牢牢地钉在了暗红色的地毯上。鲜血,像一朵正在盛开的、妖艳的死亡之花,在她身下肆意蔓延,将地毯浸染得更加触目惊心。
她那部被视作第二生命的手机,就掉落在她摊开的手边。屏幕上,还残留着一张她几小时前上传的、加了完美滤镜的自拍笑脸。那笑容,与她脸上那极度惊恐的表情,形成了最诡异、最恶毒的讽刺。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彻底的崩溃。陈姐发出一声被压抑的哽咽,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刘敏则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躲在丈夫身后,不敢再看。
只有林越,一动不动地站在人群的最后。他没有看那具尸l,也没有看那把华丽的凶器。他的全部感官,都被眼前那场谎言的盛宴所攫取。他终于明白,自已被困的地方,不是一个普通的暴雪山庄。这里,是一座以谎言为食料、用死亡来浇灌的地狱。而他这个唯一能看清地狱模样的人,又该如何在这群口蜜腹剑的活人,与一个刚刚诞生的死人之间,找到那条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