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舞会在霍克庄园举行,时间选在初秋黄昏,院中灯笼刚刚点燃,摇曳的火光与远处麦田的金黄交织成一幅乡村盛景。花棚下传来轻快的提琴声,草坪上来宾三三两两地聚谈,衣着考究、神态自若。霍克庄园在温特先生接手后更添规整,仿佛连秋风也被他那坚硬如刀锋的领结驯服了似的。
“今年的舞会似乎比往年更讲排场。”教区长太太在凉亭中轻声评道,端着茶盏的手腕仍旧稳健,“温特先生虽不多言,倒是让事有分寸。”
“的确分寸得l,”艾尔顿小姐插言道,她的裙摆因新缝未褪浆水,显得格外挺括,“可惜他却始终冷着一张脸,连笑都不舍得施舍。”
“听说他最近常在教区学校出没,还亲自捐了几打绘本。”另一个年轻太太压低声音,“都是格林小姐劝来的。”
“她那条棉布裙今日又穿来了吧?”艾尔顿小姐挑眉,语气虽轻,却不乏轻蔑,“虽说她有学问,但连个像样的舞会礼服都没有,未免寒碜。”
说话声虽不大,却还是传进了站在不远处的温特先生耳中。他一如既往地立于人群边缘,身着藏蓝燕尾服,袖口银扣闪着低调光泽。他原本正与教区长闲谈,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伊莉莎白——她立在花架旁,裙子洗得发白却熨得平整,领口以一条旧缎带作装饰,神色淡然,与两位乡绅太太谈笑间,毫无不安。
他忽地转身,向舞池中央走去。舞会的第一支舞尚未开始,乐师正在调弦,宾客们彼此揣测着他这动作的目的。直至他在伊莉莎白面前站定,绅士地伸出手,四座皆寂。
“愿意与我共舞吗,格林小姐?”
周围人几乎未及反应,只有提琴率先发出一个干净的音符。伊莉莎白抬眼看他,眼神不惊不惧,只道:
“你不怕损伤你的‘l面’?”
他一笑,低声道:“l面不在衣料,而在待人的分寸。”
她略一颔首,将手放入他掌中。
舞曲起,两人旋入人群之中。她的舞步准确而不炫技,像是久经练习又毫不张扬。他的步伐则一如他的人——克制、精准,却在某些转身时隐隐透出温度。
花架下,女眷们已然议论开来。
“温特先生居然邀请她跳第一支舞?”
“他那句‘l面不在衣料’……分明是在回应方才的话!”
“看他眼神——那可不是随意的礼貌。”
“她……她倒真成了今晚最瞩目的人。”
舞曲终了,两人谢礼退下,伊莉莎白正欲开口致谢,他却先开口:
“你知道我从未与人争着跳第一支舞,哪怕在剑桥。”
“那我是否应感到荣幸?”
“如果你愿意,就赶到吧。”
她轻笑,却未多言。他们并未再跳第二支舞,但一整夜,他目光时常落在她身上——无需多言,已胜千语。
舞会接近尾声,星光垂落如纱,宾客陆续离席。教区长太太低声对丈夫道:“这霍克庄园怕是要有女主人了。”
丈夫瞥了她一眼,略带调侃:“那位女主人大概宁愿捐食物也不捐书。”
太太莞尔,未再多言。
伊莉莎白走向庄园外的林间小道,远处月色明朗。温特先生没有阻止她离开,但也未立刻离去。他静静地看着她背影渐远,心中某个他自以为牢不可破的界限,似乎已在这个夜晚无声地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