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初缓缓向着纪氏的身边走去,纤白的指尖轻轻搭在那根染血的鞭子上。
“止白哥哥能为了她命都不要,您要是在他昏迷时把她打伤,止白哥哥醒来后定要与您闹。”
蜷缩在地的吴晚吟发髻散乱,素色衣裙浸透血污,早已辨不出原本娇弱的模样。
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死死的攥住谢南初的裙角,呜咽道,“公主,你带我回公主府吧。”
她算准谢南初心善,又深爱着苏止白,无论她做什么,谢南初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在苏止白没有醒过来前,待在哪里都没有谢南初身边安全。
谢南初没接话,而是从花芜那里拿了一颗药递给纪氏。“我向父皇求来的保命丸,您给止白哥哥服下吧,现在什么也没有止白哥哥重要。”
……
服下药,不出半刻苏止白竟真的睁开了眼。
纪氏抹着泪,这一回倒是真心实意地朝谢南初道谢。
可床榻上的男人,除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浑身僵硬,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他死死瞪着谢南初,喉间发出“嗬嗬”的嘶气声,像是要撕开她的伪装,向所有人揭露她的罪行。
可惜他的嗓子,只能像破旧风箱般漏出几声气音。
谢南初坐在床沿,伸手替他整理凌乱的额发。指尖刚触到,苏止白便剧烈颤抖起来。
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谢南初会用刀刺他。
一直以来,谢南初给他的印象就是体弱,温柔善良,不得她母妃喜欢,所以她极度缺爱。当初自己只是对她一点点好,她就能爱他爱的死去活来的。
可那日她将匕首送入他心口时,眸中竟无半分情意。
“伯母,我这药终究治标不治本。”谢南初收回手,忧心忡忡道,“我记得当年老夫人病危,是吴姑娘请来的神医?如今太医院束手无策,不如......”
她故意顿了顿,眼底泛起笑意。
自然是她寻来的神医。可惜那时她远在敌国为质,这功劳便白白让吴晚吟占了去。如今想来,倒是天意。
纪氏猛地拍案,“瞧我这记性!”
谢南初转而看向苏止白,一脸深情,语调温柔,“止白哥哥,吴姑娘定会救你的。”
男人瞳孔骤缩。
此刻她望着他的眼神,与从前一般无二,可他却如坠冰窟。
他真的了解她吗?她是真的爱他吗?这是苏止白人生中头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临出府时,吴晚吟又扑上来。
“公主带我走吧!”她哭得梨花带雨,“不然夫人会打死我的,世子其实一直以来爱的都是你,他对我好,只是可怜我,你别生世子和我的气,好不好。”
谢南初垂眸看她。
救下这孤女后,便允其住在公主府,不愁吃喝,她自问对其不薄。谁知她前脚刚去为质,后脚这人就勾搭上苏止白,还堂而皇之住进了侯府。
“吴姑娘说笑,你现已是歧阳侯府的人啦。”
谢南初忽然莞尔。
纪氏这边已差人将吴晚吟架了回去。擦肩而过时,谢南初唇角仍噙着笑,可眼底却陡然掀起腥风血雨。
上辈子你那么喜欢当活菩萨,这辈子,便让你当个够。
……
马车内,谢南初单手支着侧脸,窗外街景如流水般掠过,映得她眸中光影明灭不定。
“今日右相母亲寿宴,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妥当了?”她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不容置辨。
花芜一边将暖炉递给她,一边跟她汇报情况。
“唯独主院卧房未能探明,那处日夜有人把守,我们的人若强行突破,只怕打草惊蛇。”她顿了顿,又道。“若那物件真在右相手中,十有八九就藏在那里。”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谢南初散漫的玩弄着手中的暖炉,望着不远处的朱门,漫不经心道。“我故意放出右相有意选边站的风声,我的皇兄皇弟们必定按捺不住要去拉拢。为保他们周全,府中护卫必会尽数调往前院。”
花芜继续道,“按公主吩咐,我们的人已埋伏在相府周围。只待信号一发,既能搅乱寿宴,又能掩护我们全身而退。”
……
等到谢南初踏入右相府时,满堂宾客皆是一怔。
有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楼洛洛不是说,这次只请与她交好的世家千金吗?”
“你忘了?八公主当年为质前,和楼洛洛可是闺中好友。”
“我听洛洛提过,这名单是她从前拟的,她大哥没细看,只当是她确认过的。得知八公主也在受邀之列,她还怄了好几日的气。”
“呵,八公主若知道主人这般不待见她,怕是要难堪至极。”
“少说两句吧。她已经够惨了。腿废了,为质三年名声尽毁,回来后,心上人还被自己救回来的孤女抢了……换作是谁,怕是都会疯。”
谢南初眸光微冷,视线缓缓扫过说话的那位贵女。
时至今日,她仍想不通,当年那个怯生生跟在她身后、软软唤她“姐姐”的小姑娘,为何会恨她至此。
这一世,因楼洛洛屡次维护吴晚吟,她们之间早已势同水火。
但名单之事,却并非是意外,而是她找人动的手脚。
宴席持续至夜晚,谢南初才借故离席,无人察觉,亦无人在意。
右相楼弃在前厅待客,为确保皇子们的安全,后院守卫尽数调离。
她原以为楼弃至少会留一两人戒备,却不想竟如此顺利,反倒让她心生警惕。
“花芜,守着。”她低声吩咐,随即潜了进去。
……
看到这卧室,谢南初只能说楼弃倒是会享受,寝卧比她的公主府还要奢华三分。
汉白玉砌的浴池氤氲着水汽,金丝楠木的屏风,谢南初指尖抚过鎏金香炉,不由冷笑,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
她逡巡片刻,终于从一尊青瓷瓶后摸出两个匣子。
匣身冰凉,锁眼精巧,显然不是蛮力能破开的,看起来是她要找的东西。她将匣子收入袖中,忽闻身后浴池水声轻响……
有人从浴池深处浮了上来。
殿内未点灯,哪怕她夜视极好,也只能瞧见一道模糊身影。
谢南初当即转身欲走,却觉腕间一紧。
下一刻,整个人跌进池中。
她确定这个人不是楼弃,楼弃的身形没有这么高,但是这人能在楼弃寝居肆意沐浴的……
谢南初眸光微闪,忽然想起前世楼弃至死未娶的传闻。
楼弃竟有断袖之癖?
而此时袖中铁匣被池水浸透,机括“咔嗒”轻响,一只匣内渗出色红色液体,转瞬溶于水中消失不见;另一只匣底静静躺着她苦寻之物,她迅速攥入掌心。
还未及收手,整个人已被狠狠抵在池壁。
温热水流在两人之间涌动,她抬眸,正对上一双浸在黑暗里的眼睛。
凉薄冷漠,墨色翻涌。
这是谢南初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里看到这般浓墨重彩的欲色。
男人看着她,也好似有一瞬间的停顿。
“楼弃派你来的?”男人低沉的嗓音裹着热气碾过她耳畔,粗粝的掌心摩挲着她纤细的腰肢,“这么单薄的腰身,经得起折腾么?”
谢南初被死死压在池壁上,这具病弱的身体根本挣不开铁箍般的禁锢。
方才还当是楼弃的男宠,此刻却叫她心头骤紧。
湿热的唇突然贴上颈侧,细密的啃噬渐渐变成撕咬。她疼得指尖发颤,喉间溢出一声呜咽,“我只是走错……”
身上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抬眼便撞进一双眸子,那里面翻涌的欲念混着杀意,惊得她脊背发凉。他拇指按着她跳动的颈脉,另一只手仍掐在腰窝,像是要把她钉死在池壁上。
“既不是楼弃的人……”他俯身逼近,水珠顺着喉结滚落,“那便只能溺死在这儿了”
谢南初心中一慌,突然唤了一声“楼相!”
趁他分神刹那,曲膝狠狠一顶。可惜水中卸了七分力,只听得闷哼一声,这人退开半步。
谢南初借机就跑。
见谢南初已经爬出浴池要逃,他伸手想拉住她,却只扯下她红色的发带。
花芜一把抱住逃出来的谢南初,看到她颈侧上的吻痕,眼神一慌。“公主?”
“快走,别给别人看见我这副模样,还有让我们的人进来……”谢南初无力的靠在花芜的身上,晕了过去。
……
因为相信花芜,谢南初晕的没有压力,只是醒来的一瞬间还有些失神。
要不是视力慢慢恢复,她甚至怀疑自己……又瞎了。
坐在床边,她久久没有动,感觉到双腿有些疼,她伸手,放在双腿上轻轻的按了按。
当时太紧张,没有注意那浴池里的水,居然是冷的,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不可思议,这种天,用冷水洗澡,疯子吧。
“花芜……”
她轻唤了一声,却发现不对劲,太安静。
花芜话多,平时可爱拉着宫女在她门口,低声议论着什么。
回神时,才发现窗前的侧塌上坐着一个人,他手上端着一杯茶,赏着窗外雪景,慢条斯理地晃着杯子,茶香袅袅。
听到动静,抬头看向她,眼神幽深而清冷。
是他……
那天在长街上看到的那个骑马的男人。
“公主,醒了?”与他长相不同,他的声音意外的低沉缱绻。
他走向谢南初,却盯着她在看。
此时的谢南初一身红色亵衣,修长的玉颈上带着伤,肤如凝脂,素腰不盈一握,一双修长的玉腿若隐若现,撩人心弦。
“你是谁?怎么在我公主府里?”一般人进不了公主府。
要不身份不一般,要不就是她的人打不过他的。
男人一身青衣,袖口与衣襟上都用金线绣着暗纹,腰间别着一个玉色烟斗,一看就不好惹。
“听闻公主有腿疾,倒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双腿。”他半蹲在她腿间,抓着她的脚腕,非常强势的将她的腿分开了一些。
掌心冰凉,加上手指上的两个戒指,触得她颤了一下。
可是也是这样的接触,让谢南初确定他就是昨晚上在楼弃卧室里的那个男人,他这是在试探她的腿疾是真是假?
他来这里,定是发现了什么。
是来抢回她从楼弃那里偷的东西,还是单纯只是试探。
谢南初用力挥开他的手掌。“放肆!”
就算确定是她又如何?根本没有证据,她再不受宠,也是公主。
“昨右相府丢失了一件东西,听说公主也在。”他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来那件东西,是不是重要。
“本公主去过的地方多了去,怎么哪里的东西没了,都要找本公主负责?”谢南初凝眉嗤笑了一声,眼神落在他的身上,透着轻慢。
花芜这时已经冲破男人属下的阻拦,冲了进来。
“公主,你没事吧?”
男人,笑了一声。“到是个护主的。”
花芜立马来到谢南初的身边,找到外衣,立马将谢南初裹住,并低声提醒谢南初,男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