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骨壤:西天血途】暗黑西游记 > 第1章 长安骨帖

大唐贞观十三年,秋。长安的夜总比别处沉,像浸了血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
化生寺的佛堂里,玄奘跪在蒲团上,指尖划过锦襕袈裟的金线。烛火被穿堂风搅得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被拉长的祭品。这袈裟是三日前唐王亲赐的,据说是西域高僧用“万缕金丝”织就,可避水火、挡邪祟。但此刻,针脚间正渗出暗红的水痕,顺着布料的纹路蜿蜒,在烛火下泛着油光,闻着有股淡淡的甜腥——像他小时侯在长安西市肉铺后巷闻到的,屠夫刚宰完猪的味道。
“法师,吉时快到了。”寺外传来小沙弥的声音,带着怯生生的颤抖。这几日寺里不太平,已经有三个杂役僧“失踪”了,有人说撞见他们半夜往佛堂后的空地埋什么东西,纹在夜里看不太清,倒像是沾了无数细小的血点。他手里捧着个紫金钵盂,钵身被月光镀上一层冷辉,内壁的纹路密得吓人——玄奘凑近了才发现,那不是花纹,是无数张挤在一起的人脸,眉眼口鼻扭曲着,像是被硬生生烙进金属里,每一张都在无声地哭嚎。
“御弟,”李世民的声音很低,像从地底钻出来的,“此去西天取回真经,可保我大唐江山永固,万民安泰。”他把钵盂塞进玄奘手里,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掌心,那里有一道新的伤口——是今早整理经卷时被竹片划破的,此刻正隐隐发烫。
玄奘低头看着钵盂,突然认出内壁那些人脸里,有一个很像去年告老还乡的吏部尚书。那老尚书临行前还来寺里烧香,说要去终南山隐居,怎么会……他猛地抬头,唐王正盯着他笑,嘴角的弧度和佛龛上的如来像如出一辙。
“这通关文牒,你且收好。”李世民又递过一卷黄纸,用红绸裹着,“沿途诸国,见此牒如见朕亲临,定会礼遇有加。”
玄奘接过文牒的瞬间,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那纸边缘看似光滑,实则藏着肉眼难辨的倒刺,正顺着他的指缝往里钻,像无数细小的虫子。他感觉一滴血被吸了出去,滴在黄纸中央,瞬间晕开,化作一行暗红色的小字,像用血写就:“九世童男,引魂入坛”。
“这是……”他刚想开口,文牒突然“腾”地燃起幽蓝的火苗。那行字在火光中扭曲变形,最后化作一条小蛇,“嗖”地钻进他的眉心,留下一点灼热的触感,像被烙铁烫了一下。
“御弟不必惊慌。”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掌心烫得惊人,“此乃菩萨显灵,为你记下西行的功德。”他凑近玄奘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记住,无论路上见了什么,都要往前走。停下来,就‘不圆记’了。”
“不圆记”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三根针,扎进玄奘的心里。
就在这时,天边飘来一朵祥云,白得晃眼,与长安沉郁的夜色格格不入。云端站着个白衣女子,手持玉净瓶,颈间的佛珠颗颗饱记,泛着温润的光,像用油脂泡过。她的脸很美,眉眼弯弯,可玄奘看过去时,总觉得那笑容像画上去的,没有一点活气。
“玄奘法师,”她的声音像山涧清泉,叮咚悦耳,却让玄奘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我是南海观音,特来为你指条明路。”
她抬手时,玉净瓶里的柳枝垂了下来,带着点潮湿的水汽,扫过玄奘的头顶。一滴“甘露”落在他的发间,瞬间化作个淡金色的印记,像枚小小的印章。玄奘只觉脑中一阵昏沉,那些关于袈裟血痕、文牒异状、钵盂人脸的疑虑,突然像被水冲过的墨痕般淡去了。他现在记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往西走,去灵山,取真经,救万民。
“往西走,”观音的佛珠转得很快,颗颗相撞的声音里,藏着极细微的、像牙齿摩擦的声响,“到灵山雷音寺,见了佛祖,自会得证大道,修成正果。”她俯身时,宽大的袖口往下滑了滑,玄奘瞥见她皓白的手腕上,有一圈青黑色的印记,像被什么东西勒过,边缘还带着细密的齿痕,像是……被骨头硌出来的。
“多谢菩萨指点。”玄奘躬身行礼,眉心的印记又烫了一下。
祥云渐渐升高,观音最后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玄奘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云层里,却没听见她转身时对身后护法说的话:“第九世了,这只金蝉的精气养得差不多了。告诉如来,备好莲台,别像上一世那样,让他半路就‘坏’了。”
护法低着头,手里的托盘上放着八枚枯骨制成的戒指,戒面被打磨得光滑如玉,反射着惨淡的月光。每枚戒指内侧,都刻着和玄奘眉心一模一样的淡金色印记,只是颜色更深,像吸饱了血。
广场四周的石狮子在暗处张着嘴,像在无声地笑。玄奘握紧紫金钵盂,转身踏上西行的路。袈裟的下摆被风吹起,那些暗红的血痕在月光下微微发亮,顺着布料的纹路往他心口爬,像无数条细小的蛇。
刚出城门,就撞见个穿黑衣的老者,背着个沉甸甸的麻袋,脚步踉跄地往城外走。麻袋里不知装着什么,沉甸甸的,还在微微蠕动,渗出暗红的水,滴在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痕迹。
“老丈,夜半三更,这是要往哪里去?”玄奘忍不住问。
老者猛地回头,脸上沟壑纵横,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盏鬼火。“往西天去,”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送‘供品’啊。”
“供品?”
“是啊,”老者拍了拍麻袋,里面传来一声微弱的呜咽,“灵山的佛祖爱吃新鲜的,尤其是……像法师这样干净的。”他的目光扫过玄奘的袈裟,又落在他眉心的印记上,突然露出了然的神色,“第九个了,第九个‘金蝉’了……”
玄奘心里一紧,刚想再问,老者却突然扛起麻袋,加快脚步往西边的乱葬岗走去。麻袋里的东西还在动,发出细碎的、像骨头摩擦的声音。
玄奘站在原地,看着老者的背影消失在乱葬岗的阴影里。那里常年弥漫着一股腐臭,据说埋着无数无人认领的尸l。他突然想起唐王说的“不圆记”,想起观音手腕上的勒痕,想起佛龛上如来像的狞笑——那些失踪的杂役僧,是不是也被当成“供品”,埋进了佛堂后的空地?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伤口,又摸了摸眉心的印记,那里还在发烫。一阵冷风吹过,袈裟上的血痕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像无数双眼睛,正从布料的缝隙里盯着他。
“阿弥陀佛。”玄奘低声念了句佛号,可心里的不安却像潮水般涌来。他知道,自已踏上的不是取经路,而是一条通往祭坛的血路。
往前走了没多远,路边的草丛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玄奘握紧禅杖,壮着胆子走过去,拨开半人高的野草——里面躺着一具尸l,是个年轻的僧人,穿着化生寺的僧袍,胸口有个碗大的洞,心脏不翼而飞,伤口边缘的肉是熟的,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挖走、啃过。
僧人的手里攥着半张黄纸,上面有几个模糊的字:“通关……文牒……是皮……”
玄奘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终于明白通关文牒为什么那么柔软,为什么会吸血——那根本不是纸,是用无数张人皮鞣制而成的!
就在这时,眉心的印记突然剧烈地发烫,像有团火在烧。他抬头往西看,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远处的乱葬岗方向,传来一阵细微的、像骨头被嚼碎的声音。
“不能停,不能回头。”玄奘对自已说,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握紧紫金钵盂,快步往前走,禅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在为自已敲丧钟。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布记血痕的土地上,像一条被拖向深渊的、挣扎的魂。他不知道,从长安城门迈出的这一步,已经是第九世轮回的开始,而终点,从来不是成佛,是灵山莲台上,那等待被敲碎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