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李狗剩被胡通里的吆喝声吵醒。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已竟躺在杂屋的地上,身上盖着的旧棉絮沾了层薄霜——明明是秋老虎肆虐的天气,这屋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起身时,铜钱剑从怀里滑出来,剑身上的铜绿似乎淡了些,二十枚铜钱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李狗剩捏着剑颠了颠,突然想起沈如玉那双淌着血泪的眼睛,心里头有点发堵。
他卷着棉絮去找张师傅,卤煮摊已经支起来了,锅里的猪下水煮得正香。张师傅见他过来,赶紧递过个热烧饼:“小兄弟,昨晚没吓着吧?后巷那片以前确实邪性,早年间是沈家的大宅院,后来走水烧没了,才盖了这些杂屋。”
“沈家?”李狗剩咬了口烧饼,装作不经意地问,“您知道这沈家的事?”
张师傅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噼啪”响:“知道些零碎的。听说清末那会儿,沈家是让茶叶生意的,在京城有好几处铺子,老宅就在后巷那儿。当家的沈老爷就一个儿子,叫沈庭洲,留过洋,回来后却突然跟家里闹翻了,连夜带着个洋姑娘走了,再也没回来。”
“那沈如玉呢?”
“沈如玉?”张师傅愣了愣,拍了下大腿,“你说的是沈家那没过门的媳妇吧?听说长得跟画里的人似的,是个书香门第的小姐。沈少爷走后没几天,沈家老宅就起了大火,把个三进的院子烧得只剩断壁残垣,那姑娘也没跑出来,据说是穿着嫁衣被烧死的。”
李狗剩心里咯噔一下——沈如玉说等了三天,等来一把火,看来张师傅说的是真的。他掏出铜钱剑放在摊上:“张师傅,您见过这剑吗?”
张师傅眯眼瞅了瞅,突然“嚯”了一声:“这不是沈少爷的那把铜钱剑吗?我小时侯听我爷爷说,沈少爷走前,把这剑留在了老宅,说是给未来媳妇的信物。后来宅子烧了,剑也不知所踪,怎么到你手里了?”
“我师父给的。”李狗剩含糊道,“他说这剑有点来历,让我好好收着。”
正说着,胡通口来了辆黑色轿车,停在卤煮摊前。车窗降下,露出张精致的脸,是昨晚被红衣煞缠上的那个姑娘,只是今天换了身干净的连衣裙,脖子上缠着纱布。
“是你!”姑娘看见李狗剩,眼睛一亮,推开车门跑过来,“我叫林薇,昨天谢谢你救了我。我找了你一早上,张师傅说你在这儿。”
她递过来个信封:“这点钱你务必收下,还有,我想请你帮个忙。”
李狗剩没接钱:“先说事。”
林薇咬了咬唇:“我后颈的伤没事了,但我总觉得不对劲。我查了下,我昨天走的那条胡通,以前是沈家老宅的范围。我怀疑……那红衣煞跟沈家有关,因为我最近在让一个关于沈家的纪录片,前天刚去老宅遗址拍过素材。”
李狗剩心里一动:“你知道沈家的事?”
“知道一些,”林薇点头,“我太爷爷是沈家的管家,他留下本日记,说当年沈少爷走后,沈老爷逼沈如玉退婚,沈如玉不肯,后来就出事了。但日记里没提大火的事,只说‘红妆泣血,怨气锁宅’。”
“红妆泣血……”李狗剩想起沈如玉的红嫁衣,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带我去老宅遗址看看。”
林薇的车开得不快,穿过几条胡通,停在片拆了一半的废墟前。断墙上还能看见烧黑的痕迹,墙角长着半人高的蒿草,空气里飘着股焦糊味。
李狗剩拿出罗盘,指针疯狂打转,针尖直指废墟中央。他走过去,扒开杂草,发现块刻着“沈府”二字的残碑,碑底下压着片红布,摸上去湿冷黏滑,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这是……”林薇刚要伸手,被李狗剩拦住。
“别碰,这是红衣煞的引子。”他掏出黄符,贴在残碑上,“沈如玉是被烧死的,本该是火煞,可昨晚那红衣煞带的是寒气,说明有东西借了她的怨气,另成了邪物。”
话音刚落,废墟深处传来“咔哒”一声,像是有人踩碎了瓦片。李狗剩拽着林薇躲到断墙后,看见个穿中山装的老头,正拿着洛阳铲在土里刨着什么,手里还捏着张泛黄的图纸。
“那是文物局的刘教授,”林薇小声说,“他也在研究沈家老宅。”
老头刨了半天,挖出个锈迹斑斑的铜盒,刚打开,里面突然冒出股黑气,化作只黑手朝他抓去。老头吓得瘫坐在地,手里的铜盒“哐当”掉在地上。
“不好!”李狗剩掏出铜钱剑冲过去,一剑劈在黑手上。黑手发出声惨叫,缩回铜盒里。他捡起铜盒,发现盒盖上刻着朵缠枝莲,跟沈如玉嫁衣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这盒子……”刘教授缓过神,指着盒子哆哆嗦嗦地说,“是沈少爷留洋前藏的,我根据日记找到的,里面说是他给沈小姐的信物……”
李狗剩打开铜盒,里面没有信物,只有一绺乌黑的头发,用红绳系着,头发里裹着张照片——上面是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怀里抱着把铜钱剑,笑得正欢。
“是沈庭洲。”李狗剩捏着照片,突然觉得手里的铜钱剑烫得厉害。
铜盒里的头发突然动了起来,像昨晚缠在林薇脖子上的那缕一样,朝着刘教授爬去。李狗剩赶紧盖上盒盖,贴上张黄符:“这不是信物,是养煞的引子!沈庭洲当年根本不是走了,他是被这东西缠上了!”
林薇和刘教授都愣住了。废墟上空的太阳被乌云遮住,突然刮起阵阴风,吹得断墙后的蒿草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
李狗剩握紧铜钱剑,心里清楚——这沈家的事,远比他想的要复杂。那红衣煞不是沈如玉,那这借了她怨气的邪物,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