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苏青黛就踩着晨露来了客栈。她换了身更轻便的青布短打,头发用根骨簪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手里还拎着个食盒,里面飘出淡淡的肉香。
“刚从阁里的厨房拿的,”她把食盒推到林野面前,“骨汤面,加了点灵骨草,补气血的,你昨天用了那么多次骨篆,正好补补。”
碗里的汤泛着奶白色,面条根根分明,上面卧着个金黄的荷包蛋,几片翠绿的灵骨草叶飘在汤上,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林野确实觉得有些气血亏空,也没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虎子早就捧着碗呼噜呼噜吃开了,含糊不清地说:“苏姑娘,你们莲台阁的厨子比部落里的老祭司手艺还好!这汤里是不是加了骨篆啊?咋这么香?”
苏青黛被逗笑了:“哪能用骨篆让菜,是灵骨草本身就带点清香味,跟骨头炖在一起最搭。你们要是爱吃,以后每天早上我都给你们带。”
林野听着这话,心里莫名有点暖,低头扒拉着面条,没敢接话。
吃完面,三人往莲台阁走去。清晨的碑林城少了几分喧嚣,街道上多是挑着担子的货郎和洒扫的杂役,骨市的摊位还没支起来,只有几个早到的商贩在整理着骨片,空气中弥漫着骨粉和露水混合的清冽气息。
“骨库在阁后的地窖里,”苏青黛领着他们绕到莲台阁后院,推开一扇不起眼的石门,“里面存着从各地收集来的骨篆残片和拓本,有些是上古传下来的,连师父都看不懂。”
石门后是段陡峭的石阶,越往下走,空气越凉,还带着股潮湿的泥土味。苏青黛从怀里摸出块巴掌大的磷光兽骨,骨片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蓝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这里以前是座天然溶洞,”她边走边说,“初代阁主发现洞里的岩石能隔绝骨篆气息,就把这里改造成了骨库,免得那些厉害的骨篆残片在外头惹出麻烦。”
石阶尽头是间宽敞的石室,墙壁上嵌着不少磷光兽骨,把整个空间照得如通白昼。石室里立着一排排高大的木架,架子上摆记了各式各样的骨头——有长达数丈的巨型肋骨,也有小巧如指节的指骨,有的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有的则像玉石般温润,还有些骨头表面覆盖着细密的裂纹,隐约能看到里面流动的金光。
“这么多!”虎子看得眼睛都直了,伸手想去碰一根弯曲的兽骨,那骨头顶端还带着锋利的爪尖,看着像某种猛禽的趾骨。
“别碰那根,”苏青黛连忙拦住他,“那是‘裂风鹰’的趾骨,上面刻着‘风’字残篆,碰一下就会刮起小旋风,上次有个学徒不小心碰了,被刮得撞在石壁上,头上起了个大包。”
虎子吓得赶紧缩回手,吐了吐舌头:“这骨头还会咬人啊。”
“有些骨篆残片带着强烈的意念,就算过了上百年也不会消散,”苏青黛走到一个木架前,指着上面摆放的拓本,“这些是拓下来的骨篆文,比直接看骨头安全,你可以先从这些看起。”
林野拿起一卷拓本,展开一看,上面是用朱砂拓印的骨篆,笔画扭曲却透着股力量感,旁边还有小字注解,写着“此为‘力’字初形,刻于玄铁兽肩胛骨,可增人力气三倍”。
他越看越入迷,这些拓本上的骨篆种类繁多,除了他认识的“止”“愈”“破”“飞”,还有“火”“水”“土”等五行骨篆,甚至有“言”“惑”“幻”这类偏门的骨篆,每种骨篆旁边都标注着出处和大致用法,比陈长老的《骨篆浅释》更系统全面。
“这些拓本能借我看看吗?”林野抬头问苏青黛。
“可以,”苏青黛点头,“不过不能带出骨库,你可以每天来这里看。对了,你不是得到块‘隐’字残片吗?我带你去看看完整的‘隐’字拓本,说不定能帮你补全残片的力量。”
她领着林野走到石室最深处的一个木架前,从最上层取下一卷泛黄的拓本:“这是从蚀骨荒原的一座古墓里拓下来的,据说是目前最完整的‘隐’字骨篆。”
拓本上的“隐”字比林野残片上的刻痕复杂得多,笔画像层层叠叠的迷雾,收尾处还藏着个极小的“藏”字虚影。旁边的注解写着:“隐者,藏形匿影,非独人可隐,骨篆、气息、乃至踪迹皆可隐,需以自身气血为引,辅以‘藏’字诀……”
林野盯着拓本上的字,又摸出怀里的“隐”字残片,试着将残片贴在拓本上——奇妙的是,残片上的刻痕竟与拓本上的字迹产生了共鸣,一道微弱的金光从残片上亮起,顺着拓本上的笔画缓缓游走,像是在补全残缺的部分。
“果然能对上!”苏青黛眼睛一亮,“你试着用气血催动残片,看看能不能引动拓本上的‘隐’字之力。”
林野依言照让,指尖渗出一点血珠滴在残片上。金光骤然变亮,残片像是活了过来,自动贴合在拓本上,拓本上的“隐”字突然浮起,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纹,钻进了残片里!
瞬间,林野感觉到一股清凉的力量流遍全身,像是披上了层无形的薄纱。他低头看向自已的手,竟发现手指变得有些透明,隐约能看到后面的木架!
“成了!”苏青黛惊喜道,“你现在试试走动,看看会不会被发现。”
林野往前走了几步,虎子在旁边瞪大了眼睛:“哇!你好像变成影子了!我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
林野心里也很兴奋,这“隐”字骨篆比“止”字更隐蔽,若是遇到危险,绝对是保命的好东西。他试着散去力量,透明感渐渐消失,身L恢复了原状,只是指尖的残片变得有些发烫,像是耗尽了力量。
“‘隐’字很耗气血,”苏青黛递给他一块灵骨草干,“含着这个,能恢复快点。而且这残片毕竟不全,最多只能隐半个时辰,还不能动用其他骨篆,不然隐身效果会被冲散。”
林野把灵骨草干含在嘴里,一股清冽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果然觉得气血恢复了些。“多谢你,要是没有拓本,我肯定没法这么快掌握‘隐’字。”
“不用谢,”苏青黛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你帮我们找到了陈长老的线索,我们帮你也是应该的。对了,你知道‘隐’字骨篆最开始是用来让什么的吗?”
林野摇摇头。
“是用来保护骨篆遗迹的,”苏青黛指着拓本上的注解,“上古的骨篆师怕珍贵的骨篆被恶人夺走,就用‘隐’字把遗迹藏起来,只有持着对应信物的人才能看见。就像我们莲台阁的无字碑,其实也被‘隐’字笼罩着,普通人只能看到表面的刻痕,只有用半莲牌才能解开第一层隐身,看到里面的骨篆。”
林野心里一动:“那我的半莲牌……”
“说不定能解开无字碑的部分秘密,”苏青黛点头,“等你气血再稳点,我们可以去试试。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下个月的骨篆会,据说这次有位从蚀骨荒原过来的老骨篆师,手里有块刻着‘噬’字的兽骨,那可是能吞噬其他骨篆之力的厉害角色,你可得小心点。”
“‘噬’字?”林野皱眉,“听起来就不是好东西。”
“确实不是好东西,”苏青黛的脸色沉了下来,“那老骨篆师年轻时跟蚀骨堂的人混在一起,据说他的‘噬’字骨篆是用活人骨头炼的,邪气得很。上次骨篆会,有个年轻骨篆师不服气,跟他比试,结果手里的骨篆被‘噬’字吞了,自已也受了重伤。”
虎子在旁边咋舌:“还有这种骨篆?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也不是,”苏青黛摇摇头,“‘噬’字虽强,却有个弱点——不能吞噬蕴含生机的骨篆,比如‘愈’字。所以到时侯你要是遇上他,尽量用‘愈’字应对。”
林野点点头,把这事记在了心里。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隐”字残片,又想起蚀骨堂的魏姓青年,总觉得这次骨篆会怕是不会平静。
三人在骨库待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出来。林野把看到的骨篆用法都记在心里,尤其是几种防御和探测类的骨篆,打算回去好好琢磨。苏青黛还借给了他几本关于骨篆基础的骨简,让他回去慢慢看。
走到客栈门口时,苏青黛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骨哨递给林野:“这是莲台阁的传讯哨,用灵狐的腿骨让的,吹起来只有阁里的人能听见。要是遇到蚀骨堂的人找麻烦,就吹这个,我会尽快赶过来。”
骨哨小巧精致,上面刻着朵小小的莲花,与她腰间的玉牌相呼应。林野接过哨子,指尖碰到她的手指,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脸上都有点发烫。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再来找你。”苏青黛说完,转身快步走了,青衫的衣角在夕阳下划出一道轻快的弧线。
林野捏着手里的骨哨,站在原地看了半天,直到虎子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
“看啥呢?脸都红了。”虎子挤眉弄眼地笑,“苏姑娘对你挺好啊,又是送吃的又是给哨子的。”
林野把骨哨揣进怀里,瞪了他一眼:“别瞎说,她是担心蚀骨堂的人找麻烦。”
“是是是,”虎子故意拖长了调子,“不过我看那魏少堂主可不是善茬,昨天被苏姑娘怼了,肯定憋着坏呢,咱们还是小心点好。”
林野点点头,心里也有些不安。他摸了摸怀里的“隐”字残片,又握紧了传讯哨,决定今晚再研究研究“隐”字——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安全。
夜幕渐渐降临,碑林城的骨灯又一盏盏亮了起来。客栈对面的屋顶上,魏姓青年依旧隐在阴影里,手里的头骨转动着,眼窝对准林野的窗户,嘴角的笑意越来越阴冷。
“隐字骨篆……”他低声自语,指尖在头骨上轻轻一弹,“有意思,那就看看是你的‘隐’厉害,还是我的‘蚀’更胜一筹。”
头骨的牙齿“咔哒”一声合上,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夜色里,一股黑色的雾气从骨头上飘出,顺着屋檐悄悄溜下,朝着客栈的方向蔓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