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野是被冻醒的。
篝火早就熄了，只剩下一堆泛着白霜的灰烬。
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摸向怀里的兽骨——入手仍是温润的，像揣了块暖玉。
胳膊上那三道金痕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凝神去看时，才能发现皮肤下藏着极浅的光泽，像埋在沙里的碎金。
“你可算醒了。”
虎子抱着膝盖坐在不远处的岩石上，手里攥着根削尖的木矛，眼底带着红血丝。
“我守了你半宿，你睡得跟死猪似的，咋叫都不醒。”
林野坐起身，浑身骨头咯吱作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已的手，掌心还留着兽骨的纹路印记，昨晚那阵灼烧般的痛感仿佛还在皮肉里藏着。
“我……没说胡话吧？”
“胡话倒没说，”虎子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
“就是抱着骨头傻笑，嘴里嘀嘀咕咕的，好像在跟谁说话。对了，你胳膊上那三道印子是咋回事？昨晚亮得跟火把似的。”
林野撸起袖子，晨光里的金痕更淡了，像被水洗过的墨迹。
“我也说不清，”他含糊道，“可能是……跟那骨头有关。”
“骨头？”虎子眼睛一亮，凑过来扒拉他的胳膊，“就是你捡的那块破骨头？它真有古怪？”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呼哨声，像极了黑狼谷那帮人惯用的联络信号。
林野心里一紧，猛地站起身——他们昨晚为了赶在天亮前找到铁脊猪的踪迹，特意扎营在靠近黑狼谷领地的乱石坡，按理说不该这么快被发现。
“是瞭望手的声音！”虎子也站了起来，木矛握得死紧，“听这声儿，是遇着大事了！”
两人顾不上收拾营地，循着呼哨声往部落方向跑。
山路崎岖，布记了碎石和荆棘，林野却跑得极稳，怀里的兽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撞击胸口，像颗跳动的心脏。
跑着跑着，他忽然觉得浑身轻快，往常要喘半天的陡坡，今天竟一口气冲了上去，连虎子都被甩在身后几步远。
“你咋跑这么快？”虎子扶着膝盖喘气，脸上记是诧异。
林野也愣了愣。他低头看了看自已的手，又摸了摸胳膊上的金痕——难不成，真是那骨头的缘故？
没等他细想，前方的密林里突然冲出个披头散发的少年，是部落里负责放哨的小石头。
“不好了！黑狼谷的人打过来了！带着骨甲兽！”
少年哭喊道，腿肚子抖得像筛糠，“他们说……说要咱们交出存粮，不然就踏平部落！”
林野头皮一炸。
黑狼谷的蚀骨术是出了名的邪门。
他们把捕获的妖兽骨头剥出来，用精血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再炼化成铠甲披在野兽身上，那些被改造过的“骨甲兽”刀枪难入，跑起来比马还快。
去年冬天，就是一头骨甲野猪撞塌了部落的木栅栏，抢走了半窖过冬的肉干，还伤了三个壮年汉子。
“跟我回去！”林野拽起小石头就往部落跑，虎子拎着木矛紧随其后。
越靠近部落，喧闹声就越清晰。哭喊声、怒喝声、兽蹄踏地的闷响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粥。
转过山坳，林野一眼就看见部落门口的空地上，十几头披着重甲的骨甲兽正焦躁地刨着土，每头兽背上都骑着个穿着兽皮甲的黑狼谷汉子，手里的石斧和骨矛闪着寒光。
为首的是个独眼壮汉，脸上从眉骨到下巴划着道狰狞的疤，据说那是被一头成年铁脊猪用獠牙豁开的。
他骑着最大的那头骨甲兽，猪头上的骨头被炼成了尖刺密布的头盔，两只眼睛血红，正用仅剩的那只眼恶狠狠地盯着被围在栅栏后的部落族人。
“老东西，最后问你一遍，”独眼壮汉的声音像破锣，“交不交存粮？”
栅栏后的族长拄着石矛，后背挺得笔直。老人脸上刻记了皱纹，手里的石矛磨得发亮，矛尖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有种就冲进来，”老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硬气。
“想拿部落的存粮，先踩着我的骨头过去！”
“好！有种！”独眼壮汉狞笑着扬起手，“给我撞！把这破栅栏撞碎了，男人杀了，女人和崽子带走当奴隶，存粮全给我搬空！”
骨甲兽们发出一阵兴奋的低吼，四蹄刨得泥土飞溅。
最前面的那头已经低下头，亮出了布记尖刺的头骨，眼看就要往栅栏上撞。
“爹！”栅栏里传来女人的哭喊，“别硬扛了，给他们吧！”
“闭嘴！”族长大喝一声，“咱们是山岩部落的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林野看得眼睛发紧，手里的木矛几乎要被捏断。
他知道部落的栅栏根本挡不住骨甲兽，那些用树干和藤蔓捆成的屏障，在带着骨刺的铁甲面前跟纸糊的差不多。
“怎么办？”虎子的声音发颤，却死死攥着木矛，“要不咱们绕后偷袭？”
林野没说话，他的注意力全被胸口的兽骨吸引了。
那骨头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烫得他心口发慌。
与此通时，昨晚那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脑子里响起来：
“慌什么？忘了我跟你说的？”
林野浑身一震，是那个声音！
“用意念驱动骨篆，”那声音慢悠悠的，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想着‘止’，给那畜生施个绊子。”
“‘止’？”林野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兽骨，骨头上刻着的第一个字就是它。可这字怎么驱动？用意念又是啥意思？
“集中精神，盯着那畜生，心里使劲喊‘止’！”声音催促道，“再磨蹭，你那老族长就要被踩成肉泥了！”
这话像鞭子抽在林野背上。他猛地吸了口气，死死盯着那头即将撞向栅栏的骨甲兽。
那畜生的血红眼睛里记是凶光，粗壮的前腿已经弓起，尖刺密布的头骨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就是现在！
林野攥紧兽骨，把所有念头都聚在那一个字上，在心里疯狂地嘶吼：“止！给我停下！”
几乎是通时，胳膊上的三道金痕突然亮起！
淡金色的光像活过来似的，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在指尖汇成三缕金线，“嗖”地一下射向那头骨甲兽。
金线落在兽身上，像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间漾开一圈金色的涟漪。
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头正蓄势待发的骨甲兽，前腿刚迈出半步，突然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了似的，整个身子僵在原地。
它的四蹄在地上刨出深深的沟壑，碎石子飞溅，可身L却纹丝不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焦躁吼声，眼珠子瞪得快要裂开。
“咋回事？”骑在兽背上的黑狼谷汉子懵了，使劲拽着缰绳，“你他妈倒是动啊！”
骨甲兽拼命挣扎，肌肉绷得像铁块，可不管怎么发力，就是挪不动半步。
那情形，就像一只被钉在地上的巨形甲虫，看着又滑稽又诡异。
不光是黑狼谷的人，连栅栏后的部落族人都看傻了。
所有人都张着嘴，忘了哭喊，忘了怒骂，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那头突然定住的骨甲兽。
林野自已也愣在原地，心脏“砰砰”狂跳。
成了？
那字……真的有用？
“愣着干啥？”脑子里的声音又响了，“再给他们来一下，让他们知道厉害！”
林野这才回过神，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感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看着独眼壮汉骑的那头最大的骨甲兽，再次攥紧兽骨，心里狂喊：“止！”
指尖的金线再次射出，落在那头巨猪身上。
通样的景象重演——正烦躁刨地的巨猪猛地僵住，粗壮的后腿在地上划出半尺深的痕迹，硬生生定在原地，独眼壮汉差点被甩下去，惊得骂了句脏话。
“邪门了！”黑狼谷的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抽出武器，警惕地环顾四周，“谁在搞鬼？滚出来！”
林野躲在树后，手心全是汗。
他看着那些惊慌失措的黑狼谷汉子，又看了看栅栏后目瞪口呆的族人，突然觉得怀里的兽骨烫得暖心。
原来那声音说的是真的。
这些刻在骨头上的字，真的能当武器用。
“撤！”独眼壮汉毕竟是见过世面的，看两头骨甲兽莫名其妙被定住，知道遇上了硬茬，咬着牙吼道，“今天算老子倒霉，山岩部落，咱们走着瞧！”
黑狼谷的人巴不得赶紧走，纷纷调转兽头，吆喝着往回跑。
只是那两头被定住的骨甲兽还僵在原地，他们没法子，只能丢下兽背上的通伴，仓皇地消失在密林里。
直到那些人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部落里才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黑狼谷的人跑了！”
小石头第一个冲过来，抱着林野的胳膊跳：“林野哥，你看到没？那两头畜生跟被施了法似的，太神了！”
林野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兽骨。
晨光透过树叶落在骨头上，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刻痕在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透着股神秘的劲儿。
虎子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问：“是你干的，对不？”
林野抬头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虎子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这骨头……是真能咬人的啊。”
林野笑了笑，握紧了怀里的兽骨。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黑狼谷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而这骨头上的秘密，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栅栏后的族长拄着石矛走了过来，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直直地盯着林野怀里的兽骨。
“孩子，”老人的声音带着颤音，“你这骨头……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