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清晨,林大山将最后一块熏肉包好,塞进包袱深处。这些天积攒的食物——五块熏肉、十二个野菜窝头、三包干蘑菇和一包野果干——被小心地分成三份,藏在不同的包袱里。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周翠花总这么说。
林小草在岩洞口的石壁前徘徊,手指轻抚那些她用木炭画的草药图。二十四种植物,每种都有特征和用途的标注,像一本刻在石头上的医书。
舍不得陈秀红抱着小满走过来轻声问。
林小草摇摇头:就是...觉得像在留下点什么。她突然掏出木炭,在角落添了几个字:林家在此住过,癸卯年秋。
陈秀红眼眶微红,却没说什么,只是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小满在她怀里扭动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岩洞顶部,那里有几道裂缝,阳光从中渗入,在地上画出金色的线条。
周翠花站在岩洞外,望着东南方向。那里,铜山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三十年了,她又一次站在这条路上。上一次,她失去了丈夫和两个儿子;这一次,她带着儿子和孙女们回来了。风吹起她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皱纹在晨光中显得更深了些。
娘,准备好了。林大山走到母亲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就是铜山
周翠花点点头,眼神复杂:比记忆中更远些。
林大山想问更多,但看到母亲紧绷的嘴角,把问题咽了回去。这些天他注意到,每当提起铜山,周翠花就会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在看着某个他们看不见的风景。
走吧。周翠花突然说,声音异常坚定,趁日头不大。
一家人排成一列离开暂居的岩洞。林大山打头,手里握着那把镰刀;周翠花紧随其后,拄着一根新削的木棍;然后是陈秀红,胸前绑着小满;林小草殿后,不时回头张望,像是要把这个临时家园刻进记忆里。
山路起初还算平缓,但越走越陡。林大山的腿伤已经好了,但走久了还是会隐隐作痛。他放慢脚步,不时停下来假装辨认方向,实则是让家人能跟上。
正午时分,他们在一处小溪边休息。林小草采了一些水芹菜,陈秀红用铁锅煮了一锅野菜汤,香气引来几只山雀,在枝头好奇地张望。小满躺在树荫下,小手小脚在空中挥舞,像是在跟看不见的朋友玩耍。
再往东走半日,有个山坳。周翠花边喝汤边说,那里可以过夜。
大山若有所思地看着母亲:娘,您对这带真熟悉。
周翠花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汤洒了几滴在衣襟上:小时候...跟我爹采药来过。她迅速转移话题,小草,把剩下的汤给你爹,他下午还要开路。
林大山接过汤碗,没再追问。但他注意到,母亲说这话时眼睛没看他,而是盯着远处的山峰,像是在寻找什么。
午后,山路变得更加崎岖。有时需要手脚并用才能攀爬,林大山不得不先把包袱递上去,再回头接应家人。小满出奇地安静,睁着大眼睛四处张望,仿佛在欣赏风景。
突然,毫无预兆地,婴儿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是平常的哼唧,而是近乎惊恐的尖叫,小脸涨得通红,小手死死抓住陈秀红的衣襟。
怎么了陈秀红慌了神,又是摸额头又是检查尿布,不热啊,也没拉...
林小草递过水葫芦,但小满别开头继续哭嚎,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飞鸟。
会不会是吓着了林大山担忧地环顾四周,这附近...
周翠花突然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前闻了闻,又捻了捻:不对劲。
怎么了陈秀红紧紧抱住哭闹的小满。
周翠花没回答,而是快步走到前方拐弯处,探头看了一眼,立刻退了回来,脸色煞白:路断了。
林大山赶紧上前查看。只见前方十几丈外的山路被一片滑坡彻底阻断,碎石和断树横亘在路上,像一道狰狞的伤口。如果他们没有因为小满哭闹而停下,此刻很可能正好走到那里...
绕道吧。周翠花果断决定,往西有条猎人小道。
小满像是听懂了似的,哭声立刻小了下来,等他们转身往西走时,她已经完全安静了,只是小手仍然紧抓着母亲的衣服,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孩子...林大山回头看了眼滑坡处,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西面的小路几乎称不上是路,只是野兽踩出的痕迹,时隐时现。灌木丛生,不时有带刺的藤蔓勾住衣服或包袱。林小草的手臂被划了好几道口子,但她一声不吭,只是紧紧跟着大人的脚步。
周翠花走在这条路上却出奇地熟练,仿佛每一步都心中有数。她不时停下,指着某些几乎看不见的标记——一块特殊的石头,一棵形状古怪的树,甚至是一丛灌木的生长方向。
娘,您确定是这条路林大山忍不住问。
嗯。周翠花简短地回答,再走一会儿就能接上主道了。
林大山想问母亲为何如此熟悉这条路,但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全家人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声音来自右前方的灌木丛,像是有什么大型动物在移动。林大山示意家人后退,自己握紧镰刀,慢慢向前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