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自彼岸归来
（视角切换至林红梅）
意识从一片混沌的白光中渐渐凝聚。
消毒水的味道,明亮柔和的灯光,光滑的瓷砖地面,窗外传来隐约的汽车鸣笛声......我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病房天花板,足足愣了一分钟。灵魂深处那份属于林红梅的沉重记忆,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深刻的烙印；而属于我本身的现代记忆,则重新清晰起来。
原来,我回来了。
回到我真正的世界。那个因为连续熬夜追看一本狗血年代文小说,结果在某个雷雨夜意外触发了一个不靠谱的穿书体验系统的世界。
在系统的威逼利诱下,我穿越成了书中那个与自己同名同姓、却命运悲惨的炮灰女配——林红梅。任务是刷满书中男主杜建设的好感度。我小心翼翼地扮演着善良坚韧的乡村医生,在他受伤时悉心照料,在他烦躁时温柔开解,在他遇到困难时默默支持......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竟真的对这个书中虚构的角色产生了感情。当系统提示杜建设好感度100%,宿主可选择永久停留或脱离时,鬼使神差地,我选择了留下。我以为,凭着我的先知和努力,能改变书中林红梅的结局,和他白头偕老。
我甚至利用现代的一些浅薄知识,启发他改良农具,帮助村里增产,赢得了更多的尊重。日子似乎真的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那个名叫罗晓燕的女知青出现。书中那个娇憨可爱、最终与男主修成正果的女主角。她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也像一道过于刺目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杜建设那被责任和恩情压抑着的、渴望新鲜与刺激的角落。
我努力过,试图用更温柔、更体贴去挽回。我装作看不见他衬衣领口陌生的皂角味,忽略他越来越频繁的队里有事,甚至在他疲惫归来时,强忍着心痛为他按摩肩膀......我天真地以为,那只是男人一时的迷失,只要我做得足够好,他总会回头。
可我错了。错得离谱。
当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检测到杜建设对宿主‘林红梅’的‘诚实度’为90%】响起时,那最后10%的自欺欺人也彻底粉碎了。他或许对我还有责任,还有恩情转化而来的亲情,但唯独在爱与忠诚的核心上,他对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心死,只在一瞬间。
半个月的时间,在现代先进的医疗护理和自身刻意的心理调节下,那场刻骨铭心的穿书经历带来的创伤,终于慢慢结痂。我用系统给予的、作为成功存活并主动脱离奖励的启动资金,加上自己原本的一点积蓄,在城郊结合部租下了一个小小的门面,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中医小诊所——杏林春。
日子平淡而充实。捣药、问诊、针灸......那些在异世界学来的、浸透着汗水和泪水的医术,如今成了我在现实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我刻意屏蔽了所有关于那个年代、那个地方的新闻和信息,试图将杜建设和罗晓燕这两个名字,连同那段不堪的记忆,彻底封存。
直到那天。
我去市中心的商场,想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刚走到一家品牌店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惊慌的呼喊：
爸！爸你怎么了快来人啊！救命！
只见一位穿着考究、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面色紫绀,口眼歪斜,四肢抽搐！
中风！
几乎是本能反应,我扔下手里的购物袋就冲了过去。迅速疏散人群,保持通风,将他平放,头部偏向一侧防止窒息,然后毫不犹豫地掐人中、十宣放血......一套急救流程行云流水,那是刻在林红梅骨子里的本能。
救护车呼啸而至时,老先生的情况已经暂时稳定下来。他的儿子,一个气质沉稳、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紧紧握着我的手,千恩万谢,非要留下我的联系方式。
本以为这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没想到,几天后,那位姓孙的老先生竟然坐着轮椅,亲自来到了我那间小小的杏林春。他精神好了很多,一进门就中气十足地笑道：小林医生！救命恩人呐！我这把老骨头,可算找到你了！
原来他是本地一位颇有声望的退休老教授。之后的日子,他几乎成了我诊所的常客,今天说头晕,明天说腿麻,变着法子来复诊,最后干脆提出,想高薪聘请我做他的私人保健医生。
我婉言谢绝了多次。老先生也不气馁,转而派出了他的秘密武器——他的孙子,孙启明。
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充满朝气。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我的诊所,不是扛着成箱的药材进来,就是抢着帮我打扫卫生、整理药柜,美其名曰替爷爷报恩。
林医生,这箱党参放哪儿
林医生,门口的地我扫了！
林医生,快下班了吧我知道新开了一家烧烤店,味道绝了！我请你！就当......就当感谢你救了我爷爷！孙启明的热情像一团温暖而不灼人的火,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与真诚。
盛情难却,加上诊所刚起步压力确实大,我最终答应了他的邀约。烤串滋滋作响,冰镇啤酒泛着泡沫。几杯酒下肚,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看着周围喧嚣热闹的人群,听着孙启明眉飞色舞地讲着学校的趣事,一种久违的、属于平凡生活的轻松感悄然回归。
微醺之际,望着孙启明年轻英俊、充满活力的侧脸,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闯入脑海：当年,杜建设看着罗晓燕时,是否也是这种感觉在漫长、压抑、色调灰暗的岁月里,突然闯入一抹鲜活、明亮、充满未知诱惑的色彩那种冲击,那种被新鲜感吸引的本能悸动......原来如此。
酒精让思绪变得迟缓,也让某些一直刻意回避的痛楚变得模糊。那一瞬间,我竟对杜建设生出了一丝......理解不,不是原谅,而是终于释然。在黑白灰的沉重现实里,谁能抵挡那抹突如其来的亮色呢何况,他本就不是书中那个完美无缺的男主,他只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会软弱会迷失的普通男人。
而我,也终于可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