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自彼岸归来
半个月过去了。
发动了全村人,甚至请公社的干部帮忙留意,杜建设几乎翻遍了红星大队和邻近几个公社的每一寸土地,问遍了所有可能见过林红梅的人,却如同石沉大海。林红梅这个人,仿佛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夜幕低垂,杜建设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到那个冰冷空洞的家。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被浓稠的黑暗和蚀骨的愧疚吞噬。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
黑暗中,那些熟悉的物件轮廓依稀可辨：墙角那个崭新的电风扇纸箱,还没来得及拆封；桌上放着他精心准备却最终冷掉的红枣糕,早已发硬发霉；还有角落里那个小书架,上面几本破旧的《赤脚医生手册》和《中草药图谱》,是他们一起在县废品站淘回来的宝贝,当时红梅高兴得像个小孩子......桌角放着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深褐色的液体——那是红梅自己配的驱蚊药水,效果特别好,还是他随口提了句艾草的味道,给了她灵感。成功那天,向来羞涩的她,竟当着陈师父和几个乡亲的面,飞快地亲了他的脸颊......
回忆如同最锋利的刀,一遍遍凌迟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每一次甜蜜的回想,都伴随着更深的痛悔和绝望。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就在这时,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杜建设猛地抬头。
月光下,罗晓燕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怨恨和得意的诡异神情。她身上那件碎花衬衫沾满了泥污,头发凌乱,显然在玉米地那一夜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她手里,赫然拿着几张被撕碎的、属于林红梅的结婚照碎片！
看到这些碎片,杜建设的眼睛瞬间充血！
哟,杜大队长,还在想你那跑了的老婆呢罗晓燕阴阳怪气地开口,晃了晃手里的碎片,可惜啊,人家不要你喽！她走到杜建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男人,脸上露出刻薄的狞笑：
你把我打成这样,骨头都快散了,工分也挣不了,药钱一分没有！怎么想白打啊她踢了踢杜建设的腿,告诉你,我肚子里的孩子命大,还好好的呢！赶紧给我拿钱治伤！不然,我就天天赖在你家！我还要去公社,去派出所告你！告你强奸我,告你把我肚子搞大了又想打死我！看他们不把你抓起来吃枪子儿！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恶毒的威胁。
杜建设猛地抬起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杀意！他恨不得立刻掐死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但派出所、吃枪子儿这几个字,像冰冷的枷锁,瞬间套住了他因愤怒而几乎失控的神经。他现在不能出事！他还要找红梅！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要多少
先拿二十块！不,五十！还有营养费！罗晓燕狮子大开口。
杜建设沉默地站起身,走到里屋,翻箱倒柜。红梅走后,这个家也彻底失去了生气。他把家里仅有的三十多块钱和一些零散的粮票肉票都翻了出来,扔在罗晓燕脚下。
罗晓燕贪婪地捡起来数了数,撇撇嘴：算你识相！她并不满足,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像抄家一样,把抽屉、柜子里的东西哗啦啦全倒出来,寻找任何值钱的东西。破布头、旧报纸、几颗生锈的钉子......她嫌弃地踢开。
突然,啪嗒一声轻响,一个冰凉的东西从衣柜顶上掉下来,正好砸在杜建设的头上。
他下意识地接住。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看清了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块崭新的、闪着冷冽金属光泽的上海牌手表！表盘干净,表带锃亮,绝不是他或者红梅会有的东西！
杜建设瞳孔骤缩！他猛地看向还在翻找的罗晓燕,厉声喝问：这表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