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奉旨开心
摩羯大鱼
1
利安安发誓再跟司鸿尘多说一个字她就是小狗。
发完誓的那个午后,她在街边的茶肆喝豆腐脑,茶肆是她娘开的,专卖豆腐脑。
安安娘的豆腐脑是蓟县一绝,是安安娘的娘的娘的娘的独门绝技,传女不传男。
然而就算是琼浆玉液,喝了十几年大概也就没什么太惊艳的感觉了,于是这个午后安安晒着太阳,劝她娘改良,娘,你看隔壁卖绿豆糕的王叔都比你努力,开始兼卖煎饼馃子了。
被她娘当头拍了一巴掌,我的事情不用你跟着操心,管好你自己吧。
安安纳闷,我有什么事
安安娘一努嘴。
安安跟着看过去,好明媚好明媚的阳光底下站了好明媚好明媚的一个人,舒朗清举萧肃肃,春衫湛然裹瘦腰。
司鸿尘站在阳光里,温温柔柔地开口:安安,去郊外踏青可好
安安把碗一撂,好。
安安娘提醒道:刚才是谁发了誓来着
安安说:汪!
换了身衣裳就屁颠屁颠跟着司鸿尘跑了。
女大不中留,安安娘把围裙一摘,拍打了两下身上的面粉,就去了安安家。
安安后娘出门买胭脂去了,剩安安爹一个人在家,安安娘轻车熟路地往书房走,安安娘进门以后直接言明来意:有个小伙子最近跟安安走得挺近,你知道么
安安爹点点头,你说的是司鸿公子么我知道一些。
蓟县是个小县城,地小物少人微,没什么特色,特产倒是有两个,一个是山水,一个是神医风行舟。
既然被称为神医,风行舟自然是医术高超,不知道有多少人慕名上门求医,奈何老爷子喜欢四处云游,经常行踪不定。一年前他从帝都长安回来,带回来一个病人,说是他亲戚家的孩子,先天有些不足,跟着他来调养调养身子,那病人就是司鸿尘。
司鸿尘在风行舟家里住了半年,认识了安安。
相识的过程颇有些平淡。
安安捡到了一条受了伤的狗,想找她风爷爷走个后门给治一治,风爷爷身为一个有脾气的神医,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侮辱,狗留下,让人把安安给叉出去了。
安安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一个人,这个人不巧是县城里的小混混,非要拉着安安让她陪医药费。
安安很兴奋,正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还没开始热身,司鸿尘就从天而降了。
他替安安赔了钱,告诉安安以暴制暴是不对的。
安安看着他的脸,觉得他说什么都对。
后来安安天天借口去看狗,去了就往司鸿尘的院子里跑,半年多下来,狗见了她还是追着咬,唯一令她欣慰的是,她跟司鸿尘的感情迅速得到了升华。
反正她单方面是这么认为的。
风神医看在眼里,抱着狗颇有感慨:世上无难事,只怕脸皮厚。
狗猛摇尾巴。
2
安安娘来找安安爹之前先跟安安委婉地谈过,中心思想大概就是一句话——好看的男人都不可靠。
例子是现成的,安安娘说:比如说你爹,你不觉得司鸿公子跟你爹有些像吗
安安不以为然,这你可说错了娘,司鸿尘可比我爹好看太多了。
安安有自己的一番见解,男人可不可靠不应该取决于他长得好不好看,难道这世上的负心汉都是貌比潘安再说了司鸿尘不是那种人,好几回我和他路过怡红楼,门口揽客的小姐姐帕子都快甩到他脸上了,他依然走得目不斜视。
那是因为他瞎,你风爷爷可是说了,他那眼睛时常不好使。
所以呀娘,您觉不觉得这是天赐姻缘一个有钱有貌最重要的是他间歇性眼瞎的男人,这都能被我撞上,我运气会不会也太好了
——孩子,有些话娘以前是不信的,比如说这句:上天都是公平的,在送给你运气的同时会拿走你的美貌与智慧——现在娘信了。
闺女这条路走不通,安安娘才来找了安安爹。
安安娘说:司鸿这个姓可不常见,他又是从长安来的。
安安爹思忖了一阵,这样的人我只知道一个,司鸿羽卿,天下第一才子,我偶像。但是他十几年前就名声在外,如今怎么说也该有三四十岁了,年龄对不上。
安安娘:我瞧司鸿尘身上有贵胄之气,说不定是你偶像的子侄。
真的安安爹眼睛一亮。
安安娘绝望了。
与此同时郊外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
景色好人的心情也好,安安一路拉着司鸿尘的手。
司鸿大哥,走这边走这边。
司鸿大哥,走那边走那边。
司鸿尘任由她拉着,抿了抿唇道:对不起,我昨天不该凶你。
安安早就把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闻言呆了呆,啊,不用对不起,你不让我跟人干仗是为了我好,我娘也说,女孩子家家要矜持,不能动不动就跟人打打杀杀。大不了我答应你,以后每天行侠仗义的次数不超过两次,让你赔的医药费不超过五两银子。
司鸿尘:……谢谢你为我省钱。
不客气。安安嘿嘿一笑,笑得跟在两人后头的洗砚直翻白眼。
司鸿尘与安安闲聊:你娘亲明明卖的是豆腐脑,为何门口要挂上‘茶肆’两个字,岂不是容易误导客人
那地方以前就是个名副其实的茶馆,我娘大字不识一个,把店盘下来以后,就由它在那里挂着了。安安灵机一动,司鸿大哥,你的字写得那么好看,不如你帮我娘写个招牌
司鸿尘颔首道:好。
他身后的小书童洗砚不干了,公子您答应得也太快了吧,您您您怎么能随便就答应给别人写字了呢
别啰嗦了,笔墨。
笔墨是洗砚随身带着的,他一边往外收拾一边拿眼睛瞪安安,安安把头一扭,帮着司鸿尘选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将宣纸铺开。
司鸿尘提着笔问她:写个什么招牌好呢
安安不加思索地道:就写‘安安豆腐脑’吧。
洗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鄙夷道:果然是个乡下丫头,起的名字也这么粗俗。
司鸿尘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似有责备之意,回过头来对安安道:也好,简单好记。手腕游走,安安豆腐脑五个大字一挥而就。
洗砚偷偷问:公子,落款吗
司鸿尘看着跑到一边鼓着腮帮子试图吹干墨迹的安安,微哂道:不必了,何必给她们添麻烦
洗砚忍不住抱怨道:公子您可真是的,在家里的时候别人捧着千金求着你写字,您也未必肯答应,现在倒好了,跑到小县城里来替个杂食铺子写招牌,这要是被皇——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戛然住了口。
司鸿尘的脸色陡然冷了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若还忘不了家里,不如就回去吧,把墨池换过来。
他待人一向温和,少有动怒的时候,就连生起气来也是轻声细语,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司鸿家的二公子骨子里其实是个说一不二、一旦下了决定就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主儿。
洗砚听他这样说,心先凉了大半,立时扑腾一声跪下了,扯开嗓子就开始嚎:公子不要哇!洗砚知错了——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安安有点震惊。
不用理他,我们回去。司鸿尘拉着安安就走,安安递给洗砚一个同情你,但帮不了你的眼神,乖乖跟着司鸿尘走了。
洗砚心里苦。
回去之后安安直奔茶肆,安安娘心灵受创,正关了门准备休业半天,安安风风火火地闯进门,一手拿着小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司鸿尘写的字,小心翼翼地将安安两个字与豆腐脑裁开,将安安折好重新放进怀里,拿着其余的三个字往外开蹽。
期间,安安娘分别站在她的身后、她的左边、她的右边,试图引起她的注意,皆被华丽丽地无视了。
安安娘心里苦。
第二天茶肆的牌子就被换了下来,换上了明晃晃的豆腐脑,安安特地让临摹的老师傅找上好的黄杨木做的招牌,风吹不裂雨浸不坏,一如她和司鸿尘坚贞不渝的感情。她单方面这么认为。
接下来的一整个早晨,安安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趴在店门口的桌子上看招牌。
安安娘来来回回数次求存在未果。
小混混来收保护费求分散注意力一次未果。
风神医来遛狗求表扬一次未果。
他们一致得出结论:安安疯了。
3
风神医立即回府召唤杀手锏。
司鸿尘还没来,倒是来了一个秀才,他来了以后要了一碗豆腐脑,和安安一样对着那块招牌仰望了一早晨。
豆腐脑都放凉了,也没见他动一口。
安安娘看不下去,给他换了一碗热的,哐当往秀才眼前一砸,这位客官,你还吃不吃了!
秀才方如梦初醒,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招牌激动得直哆嗦,这这这是司鸿羽卿的字啊啊啊啊啊!
当天,安安娘的店里爆满,几乎全县的书生秀才都跑来人手一碗豆腐脑,然后捧着碗对着那块招牌集体围观。
过路的行人分分躲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邪教组织在这里搞事情。
惊动了安安爹也来一探究竟,最后被安安娘叫去干活。
安安娘一边从锅里往外盛豆腐脑一边很忿忿,搞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不就是几个字嘛,弯弯曲曲的,哪里值得看了
安安爹在旁边淡定地道:听说你喜欢的那个小青衣又要来蓟县唱戏。
安安娘把勺子一扔,真的!在哪里!什么时候!
安安爹把手一摊,看,这就是偶像的力量。
安安娘无言以对,对了,你怎么不去围观
我找安安了解了一下内幕,知道这是司鸿尘写的字。虽然极力模仿了司鸿羽卿,模仿得还几乎一模一样,算是极其难得了,但是临摹始终是临摹啊,你没见他都不敢落款么
哦。安安娘道,说起来,安安去哪儿了
安安已经于一片混乱之中,迈着轻快的小步伐溜进了风府,驾轻就熟地没有惊动任何人和宠物,迎着夕阳的余晖,踏进了司鸿尘独居的小院。
清风衬晚霞,明处暮云重。云下桥影流虹,湖光映雪,翠帘不卷春深。
帘后有淡淡清影,舒眉朗目,白衣,素手,提壶,注水,凤凰三点头。
袅袅的香气里,司鸿尘抬头冲她笑了笑,安安脑袋一空,仿佛看见百花齐放,百鸟还巢,恨不得立时三花聚顶,飘然飞升。
愣着做什么!过来喝茶。
安安迈着小碎步颠儿颠儿踱过去。
茶过三巡,司鸿尘问安安: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安安瞧他的侧脸,诚恳地道:我忘了。
司鸿尘不禁莞尔,又替她续了一杯茶,那就当是来品茶。
品茶品茶。安安有样学样,端着茶碗小口小口地喝。
真真是个痴丫头。洗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笑话她,话说出口又突然有些艳羡,公子对所有人都好,可是他对臭丫头的好,似乎跟对别人不一样。
安安对他扮个鬼脸,开始拿桌上茶点大快朵颐。
慢点吃,不够还有。司鸿尘边给她倒茶边嘱咐她,伸手捏下她嘴边的点心渣,见安安一直看着他,笑问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安安不假思索,你下饭。
……
4
隔日店里来了位公子,眉若细柳,目若星璨,穿一身水绿轻衣,衣上绣了大片白海棠,衣襟坠着细细的金链子,直垂到腰际。打眼一看,活脱脱一个长得比较好看的纨绔子弟。
他也背着手端详了一回招牌,半晌,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安安娘试探着问: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他抬手向上一指,老板娘,你这块招牌卖不卖
安安娘还没答话,安安就从门槛后面跳了出来,就在安安娘以为安安要上手打人的时候,安安十分平静地开了口:你能出多少钱
这个嘛……
不好意思,多少钱我们都不卖。
正常人这时候一定会恼羞成怒,至少也要质问一句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能出多少钱,但这位公子不怒反笑,其实我也不打算买。
……安安生平头一回棋逢对手,立时对对方好感倍增,盛了一大碗豆腐脑,相逢就是有缘,你这个朋友我交了,这碗豆腐脑也算我请的。
安安娘一个勺子砸过来,你个败家玩意儿,到最后还不是我赔钱
安安一把把勺子接了,折手扔回去,娘,上回说好的不打脸呢
然后母女俩就在案板间过招。
一片鸡飞狗跳里,楚寒桐优雅地拿起汤匙开始吃豆腐脑,觉得自己快要爱上这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了。
后来安安引路,带着楚寒桐去找司鸿尘。
故人相见,分外没有话说,楚寒桐强行煽情,羽卿啊,我可想死你了。
被司鸿尘一句话打回原形,有什么话好好说,不然你就走。
羽卿与我生分了,嘤嘤嘤。
洗砚,送客。
……羽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这怼人的毛病是跟谁学的呀楚寒桐死皮赖脸地问,是不是那个叫安安的小妹妹
淮阳王殿下如此有功夫操心别人的闲事,是宫里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吗
这下戳中了楚寒桐的软肋,他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道:羽卿啊,不瞒你说,我这回是被皇上赶出来走投无路了,才来投奔你的,求收养,会暖床。
司鸿尘打量他一身行头,很诚实地道:养不起。
养得起养得起,我们羽卿是天下第一才子,不知道有多少名门之士趋之若鹜,随便画幅画写个字,有的是人追着买,简直就是标准的人形钱袋子,居家旅行之必备。
房门一下子被打开,安安出现在门外,一脸沮丧,司鸿大哥,你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大才子司鸿羽卿啊
楚寒桐赶紧点头,如假包换。
可是我爹说,司鸿羽卿是个老头子。
误传,绝对是误传,怪我们羽卿出名太早,七岁一篇《燊鎺赋》艳绝天下。
司鸿尘轻轻地道:安安,在外面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对的。
这回安安没被他拐跑,继续丧,司鸿大哥,那我可能不能继续喜欢你了,你长得好看也就算了,还这么有才华,我有点儿配不上。
楚寒桐一口茶喷出去老远。
……司鸿尘找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斟酌着问,安安,你有没有什么理想
安安点点头,有啊,我想学医术,考进长安的女医馆,成为天下第一神医。她说着,眼睛一亮,司鸿大哥,等我成了天下第一神医,就配得上你这个天下第一才子了吧
司鸿尘认真地道:是。
那你等着。安安是个说走就走的行动派,三两步跑出去。
跑了一半又跑回来,不行啊司鸿大哥,风爷爷长年稳居‘大庆高危职业排行榜榜首’,我很难超越他。
司鸿尘端着茶碗四平八稳地道:没关系,他活不过你。
那倒也是。再次跑了。
二度折回来,扒着门缝道:司鸿大哥,你空了的时候能给我爹写幅字吗他是你十几年的迷弟。
好。
继而三度回来,司鸿大哥,在我成为天下第一神医之前,我可不可以先继续喜欢着你
可以。
这回欢天喜地地彻底走了。
司鸿尘望着她的背影,不由摇头苦笑。
楚寒桐不解,多新鲜呐,喜欢你司鸿公子还得靠努力,人家小姑娘家家的多不容易,女孩子嘛,你多说两句好听的话哄哄也就过去了,难不成还真的让她去考个女医
你不明白。司鸿尘道,安安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楚王爷看着他,慢吞吞地呷一口茶,笑得深沉。
你笑什么
楚寒桐十分玩味十分欠揍地道:笑司鸿大哥萌动的春心——
楚寒桐,你能被皇上从宫里赶出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
楚王爷是哭着走的。
5
第二天风神医亲自在济风堂一干弟子席位中加了套桌椅。
回头看见安安一身干练的短打有点受惊,丫头,我让你来学抓药,又不是来当保镖。
我娘说了,穿得利索好干活。安安抓着用来做笔记的小本本,一脸跃跃欲试,风爷爷,我先从哪里开始
先学辨认药材。
哦。
安安学得很认真,风神医忍了半天没忍住,凑过去八卦,安安啊,就这么喜欢司鸿尘
安安百忙之中给了他一个这还用问的眼神。
风神医摸着胡子,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莫非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终于人品
都不是。安安道,喜欢他有钱、认真且瞎。
风神医:……年轻人的世界老朽也是不懂。
与此同时,楚寒桐也没闲着,在豆腐脑铺子旁边找人支了个棚子,棚子外面也竖了块招牌,上书上知天命下达人间,心诚则灵。
楚寒桐大喇喇往中间一坐,好多大姑娘小媳妇来排队。
安安娘跑过去凑热闹,楚公子,你这是要作甚
楚寒桐邪魅一笑,钓鱼。
安安娘:听不懂,能不能说人话
楚寒桐又是邪魅一笑。
安安娘给他笑得心里发毛,拉住一个平常与自己交好的小媳妇,不要过去,此人多半有病。
小媳妇略显激动,哎呀,长得这么好看,谁还管他有没有病。
楚王爷心诚则灵,被大姑娘小媳妇变相吃豆腐大半月,终于等来了他要钓的鱼。
此鱼不一般,从从容容往棚子前一站,绝顶的风华气度,令大姑娘小媳妇纷纷倒戈。
楚寒桐恨得牙根痒痒,面上却笑得十分轻浮,你终于舍得来了。
翩翩公子说:听说淮阳王在小县城里算卦,朕来看看。
现在可是看完了看完了就走吧。
怎么,不给朕算一卦
楚寒桐:你想算什么
皇上想了想说:姻缘。
楚寒桐装模作样地掐手指头,算出来了,你命中缺我。
皇上便递出一只手,那便走吧。
楚寒桐美滋滋地将自己的手搭上去。
不远处一辆低奢华版马车里钻出一个侍女打扮的小丫头,双鬟髻上各坠了两只铃铛,步履间叮铃作响,楚寒桐一听这声音便笑了,小翠,好久不见,想本王了没
小翠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高冷地缩回马车里。
楚寒桐:她她她……她什么态度!
皇上:还不是你惯的话刚说完腕子上就被楚寒桐咬了一口,皇上吃痛,皱眉道,楚寒桐,你是不是有病!
楚寒桐:还不是你惯的
皇上:……
皇上走之前想见见司鸿尘。
楚寒桐有些踌躇,羽卿的脾气你也知道,他恐怕不大愿意见你。
那至少也让朕见见利姑娘,否则回去之后如何跟姑姑交代
楚寒桐想想也对,不过,他道,见利姑娘之前你心里最好有个准备。
临到济风堂门口,大老远就能看见一个穿着一身短打的姑娘蹲在地上吃手抓饼,里头有人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声,姑娘爽利一抹嘴,将油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飞快地跑进去。
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继续吃。
皇帝上前和蔼地道:你是安安姑娘的丫鬟还是保镖安安姑娘在不在
姑娘捧着饼,平静地道:我就是安安姑娘本人,你找我干啥
堂堂九五之尊,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
皇帝勉强稳住了心神,与楚寒桐道:扶朕回去。
往前走了几步,迎面过来一台小轿。
拂开轿帘的那只手,皓腕凝霜雪。
从轿子里走出来的人见了皇上有些惊讶,半晌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行了个礼。
皇帝刚要开口,眼角余光瞥见安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了过来,甜甜地叫了一声司鸿大哥,泛着油光的手转眼间拉扯上了司鸿尘雪白的衣袖,皇帝的心肝颤了一颤。
他指着安安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且把手撒开。
安安:司鸿大哥,这谁
司鸿尘看了皇帝一眼,压下眉宇间些许的不悦,道:这位是我舅舅家的表哥。
安安:哦,表哥好。
礼貌得让皇帝不忍直视,皇帝看看恍若谪仙的司鸿尘,再看看粗枝大叶的安安,心就开始一抽一抽地疼,羽卿啊,我一直以为能配得上你的就算不是金枝玉叶,起码也得是个大家闺秀。
司鸿尘当仁不让,彼此彼此,我也一直以为您喜欢女子。
这有什么可比性
那么安安又有什么不好
她……她吃完手抓饼不洗手。
……
皇上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寻块僻静地方,我要与你好好谈谈。
6
司鸿尘点点头,说了一声:请。
安安看着两人的背影有点发愁,拿胳膊肘捅捅一旁幸灾乐祸的楚寒桐,他俩不会是要去打架吧。
楚寒桐唔了一声,我们仨从小一起长大,他俩没少打过架。
他俩真的打得起来
准确地说是吵架,不过他俩吵架的方式与旁人有些不同,这么跟你说吧,《两小儿辩日》你知道吧差不多就是那样,孔子都不能决。他俩面对面打个坐,能辩论上一整天,一直说到有一方哑口无言为止,又或者他俩干脆去宫………家里的藏书楼,把门一关,互相赌书,通常长辈们不去砸门他们就不出来。
安安:变态,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难道不是看谁不爽就去实实在在跟他干一架吗简单,粗暴,我喜欢。
楚寒桐: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说真的,安安话锋一转,他俩谁赢得多
这个么………我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你的司鸿大哥赢得多。
安安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理所当然中气十足地道:我就知道!
两人闲闲等了半天,才见另外的两个人默默地走回来,也不知谈了些什么,反正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司鸿尘先开口与安安道:我这位表哥从小被家里圈起来富养长大的,没怎么出来见过世面,乍一见到你这么可爱的姑娘难免有些惊奇,方才有些失礼,你莫要生气。
安安瞪大了眼睛,司鸿大哥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莫要生气。
不是这个,上一句。
……方才有些失礼。
再上一句。
你这么可爱的姑娘。
司鸿大哥,你真的觉得我可爱吗
……司鸿尘温柔一笑,是了,很可爱。
楚寒桐在一旁没眼看,安安姑娘果然与众不同,抓得一手好重点。
皇帝看着这一对郎才女不貌,还是有些接受无能,拉着脸转过身子不去看他们。
楚寒桐觑着他的脸色,将他拉到一旁悄悄问道:怎么,没谈妥
皇帝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楚王爷体会得很通彻,觉得表现自己的时候到了,上前一个劈手夺白刃的姿势拉走了司鸿尘,还不忘扭头对安安说一句:抱歉,我先借着用用。
安安沉浸在名为司鸿大哥说我可爱的巨大粉红泡泡里,早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傻乎乎地点点头,记得还哦。
楚寒桐也不怎么爱说废话,开门见山地批评起司鸿尘:我说大才子,快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那件事情说到底是太后和长公主的意思,你还真的就连皇上也怨恨上了不成别扯什么待在这里一辈子不回去的鬼话,你就给个准信,什么时候才肯屈尊回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从后面拍了一掌,那是朕的弟弟,你凶什么凶!
楚寒桐:我……这特么找谁说理去
皇帝缓了缓神色道:羽卿既不愿回去朕也不强求,你素来最有主意,但是朕有一句劝告还望你听一听。
司鸿尘:陛下请讲。
门不当户不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司鸿尘:听说太后正在为陛下广招秀女,充盈后宫,您和王爷倒是门当户对,有好结果了么
皇帝:……
楚王爷:……
司鸿尘行礼,此去山高路远,两位慢走不送。挥手召唤一声安安,我们回家了。
安安跑过来,看着石化的两个人有些纳闷,大表哥和楚公子这是怎么了
司鸿尘回头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道:没事,就是有些扎心。
看着两人走远,楚王爷一口老血回升,首先缓过气来,抑郁地看了一眼皇帝,走吧。
7
安安最近有点忙,她有个试要考。
试是个乡试,考过了就可以去长安最大的医学院继续学医。
因此她有点紧张。
这点紧张在她知道同她一起考试的还有刘员外的二闺女,和娄县令家的大小姐之后,被无限地放大了。
司鸿尘进来的时候,安安正满面愁容地在纸上画王八。
司鸿大哥我可能要完。安安委屈巴巴,长安的学院只收各个乡试的第一名,我的两个竞争对手,一个是富二代,一个是官二代。我虽然美貌与智慧跟她们不相上下,但是身份地位上差别比较悬殊,我会不会败得很惨
司鸿尘在她对面坐下,顺手抽过被她糟蹋的纸,取了支笔边画边说:你是风老先生亲自指导过的,不一定会比她们差。
可是她们后来也有跟风爷爷学过啊。
司鸿尘笔尖一顿,有些纳闷,老先生不是说你是她的关门弟子了么
后来刘员外和娄县令,分别给老头子送了两根长白山千年老人参,他老人家就亲自把门打开了,并且按照人参的质量,决定娄心月,也就是娄县令的女儿,才是他的关门弟子。
司鸿尘:……
安安:第一应该很难考吧
司鸿尘:不难,要不然我怎么从小到大总考第一
安安:司鸿大哥你真的是来安慰我的吗
司鸿尘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把画好的纸推了回去。
安安忍不住哇了一声,纸上俨然是她的一张小相,将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展现得淋漓尽致。
安安:司鸿大哥你给我画像我虽然很是开心,但是开心之余想到我的脸是用王八盖子改成的,不免是有些别扭,你下次重新给我画一张好不好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下次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要开心时候笑得最好看的安安。
司鸿尘:我之所以将你愁眉苦脸的样子画出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自己这样有多难看,你以后就不会再愁眉苦脸了。
安安:……可能才子安慰人的方式跟常人不一样。
司鸿尘:安安,你想要什么就尽管去做,有我在,你不必有后顾之忧。
安安点点头,感动得稀里哗啦,斗志重新点燃了,虽然她不知道司鸿尘只是随便说了句实话。
而后司鸿尘转手自她书桌底下抽出半张纸,正是安安从他给写的招牌上裁下来的自己名字,安安要去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笑嘻嘻地看着他,企图萌混过关。
司鸿尘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执笔在纸上将她名字重新认认真真写了一回,末了盖了自己一枚私印上去。
安安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道:你若是喜欢,我可以把你名字每天都写一遍。顿了顿,又道,若是你不喜欢了,还可以去换零花钱。
安安看着他,如同看见了一座宝藏。
乡试这一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乡试的地点就选在县衙,因为是个医考,考的还是人数稀有的女医,因此考场格局不是很大。
但是围观的人很多,只见一台精致的小轿落在县衙门口,轿中走出个纤弱的小姐,后头跟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
只见又一台精致的小轿落在县衙门口,轿中走出个纤弱的小姐,对着站在门口的县令老爷娇滴滴地叫了声爹。
只见安安是走着来的,依旧是一身短打,头上绑着个必胜的布条,后头跟着气势汹汹的安安娘。
安安娘环顾一下四周,忽然扯了扯安安,我决定了,同意你跟司鸿尘在一起。
安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娘,今天早晨我走的时候,是不是忘嘱咐你吃药了
安安娘:看眼前这个阵仗,以后必然是个拼爹的时代,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你爹,太窝囊,你若嫁了司鸿尘,将来有了娃,走出去娃好歹也可以说自己爹是个偶像,牛叉到飞起。
安安:有道理。
正值酷暑炎热,家长们送考生们进去,不放心地在屋外等,架势跟千百年后一个叫作高考的乡试差不多。
只见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县衙门口,车上下来个小厮,径直走到蹲在树荫下纳凉的县令面前,出示了块令牌。
县令扇子也不扇了,凉也不纳了,一溜儿小跑来到马车前,拱手作揖,下官失察,不知三公子大驾光临本县,有失远迎,还请三公子恕罪。
车帘掀开半边,司鸿尘笑得儒雅,娄大人不必多礼,我今日到这里只为办点私事,还要请你帮忙。
司鸿公子的私事那就是天大的事,娄县令唯恐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个自己不能接受的事来,于是很惶恐地看着他。
司鸿公子轻描淡写地道:今天考试的三位姑娘里,其中有一位是我的未婚妻。
什么时候的事进行到哪一步了谁先撩的谁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女方主动啊。长公主知道吗皇上知道吗太后知道吗娄县令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他果然不能接受,于千头万绪里先抓住了最要紧的一个,下官不知道那刘员外是这种人哇啊啊啊,竟然纵容自己闺女至此,回头皇上要是怪罪起来,还望公子给下官作个证哇啊啊啊。
司鸿尘揉了揉眉心,不是那位刘小姐,是利安安。
娄县令:!!!他为什么还没有晕过去门口这几根柱子哪一根看起来比较好撞他现在以死证清白还来得及吗想当个好父母官为什么这么难
司鸿尘不知道娄县令的内心戏竟然如此丰富,他将扇柄伸出马车戳了戳石化得差不多的父母官,我知道此次的考官是你手下的师爷,令千金也是考生之一,还望娄大人管好下属,不要有失偏颇。
娄县令:是是,下官一定‘照顾’好安安姑娘。
司鸿尘:你误会了,我要的是真正的公平。
娄县令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司鸿尘:不要放水,不要有格外优待,让她们各凭本事,结果如何就是如何,我说得够不够清楚
再清楚不过了。
回去的路上,洗砚不明白,公子,你为何不要那娄大人多照顾一下安安
司鸿尘:因为我相信安安的实力。
洗砚:提起安安公子您总是有一种迷之自信,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安安落选了怎么办
司鸿尘看了他一眼,若是安安想要,莫说是个乡试第一,就是长安城第一,我也可以给她,可这不是她想要的,所以我只能帮她到这里。
洗砚:哦。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墨池了,一点也感受不到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地拍。
8
安安考中第一的那一天,安安娘在门口放了一串一百八十响的鞭炮,震得街坊四邻都来看热闹,纷纷夸安安有出息。
安安娘脸上有光,破天荒给安安买了身新衣裳,大红的石榴裙,衬着安安的白圆脸,喜庆非常。
安安到济风堂秀了一圈,风神医给的评价是:抱条鱼就能上年画。
安安默默地以为,老年直男果然没有什么品位。
安安趴在柜台上等,因为司鸿大哥每天这个时辰总要来找风爷爷治眼睛。
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洗砚扶着司鸿尘来了,他眼上覆着浸泡了药汁的绸带,因此走得非常缓慢。
安安忙小跑着去接,一时忘了自己穿着碍事的长裙,一个不防踩住裙边把自己绊了出去,扑倒了身边的一条凳子,凳子撞倒了小案,小案砸向了门口摆着的大花瓶,大花瓶倒地流出来的水滑倒了一个端着托盘走过来的小学徒,小学徒手里的托盘像飞镖一样甩了出去。
药橱上摆的一溜儿泡着名贵草药的坛子,嘁哩喀嚓一个没能幸免,全都碎在了罪魁祸首的脚下。
一只脚踏进门的司鸿尘:……
他侧耳听了一会儿,疑惑地问道:安安
安安慌忙举起双手,不是我干的,是逗逗!
被当成宠物养了半年才有了名字的狗:汪
逗逗溜到风神医身边舔了舔他的手背,表示这个锅它不背,风神医暗暗垂泪,老朽的心已稀碎。
安安迈过地上的水渍和残渣,小心翼翼地去扶司鸿尘,司鸿大哥这边走哦,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啦,只是碎了几个花瓶啊坛子什么的,不值什么钱的。
风神医:千年的灵芝和天山雪莲,还有鹿茸和冬虫夏草了解一下
司鸿尘停顿了一下,确实不值钱,我替安安赔吧。
风神医捋了一把胡子,没有放过这个趁人之危的好机会,再加两块龙涎香行吗
好。
安安感动得不行,司鸿大哥,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这么多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不如我以身相许好吗
司鸿尘转身看着她,你真想报答我
安安重重嗯了一声。
司鸿尘:做错了事情就要认,你去抄二十遍《伤寒论》吧,顺便把这一地狼藉扫了。
安安:其实我还是比较想以身相许。
洗砚在一旁幸灾乐祸,少废话,我家公子行事向来不偏不倚,岂是你说许就许的还不快些扫地去!
司鸿尘:洗砚你说得对,看你挺想参与的,那你就去帮着安安一道把地扫了吧。
洗砚:……
安安哼哧哼哧扫完了地就捧着文房四宝进了内堂,见司鸿尘好生端坐着,覆在脸上的布条已重新换过。
安安先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颜,才嗅了嗅鼻子,随口问道:怎么这一次用的药好像跟往日不同。
司鸿尘抬手在眼上轻轻碰了一下,最后一次了,药量自然下得重些。
怎么司鸿大哥你的眼睛是要痊愈了吗
司鸿尘摇了摇头,因为我要离开这里回长安了。
安安:……
空气一时安静了下来。
安安司鸿尘等了半晌不见安安说话,不由唤了她一声。
那个……你为什么要回去啊这里不好吗安安很小声地问,这里的人不好吗……我……不好吗
司鸿尘:安安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什么
我是说,我要回长安了。
司鸿大哥,扎心的话就不要重复第二遍了。
我记得你好像要去长安上学
安安:……我滴个妈,光顾着欣赏你的颜,我把这件事给忘了,要不说美色误国,古人诚不欺我。
司鸿尘:……
安安反应过来,这么说来你去长安是为了我那我们这算不算戏里说的私奔月黑风高夜,小姐与书生仓惶出逃,从此天涯海角随便浪。
司鸿尘:你想多了,日子我已经选好,是个良辰吉日,业已告知了令尊和令堂,恐怕不会很仓惶。
安安:司鸿尘大哥怎么办我好感动,十分想以身相许。
司鸿尘:女孩子说话不能如此露骨,要学会矜持。
安安:这就是矜持以后的了,真实想法是每次见你我都想轻薄你……司鸿大哥你脸红了。
司鸿尘:二十遍《伤寒论》抄完了么
安安攥着毛笔,哦哦,马上抄,司鸿大哥你这个话题转得真是一点也不生硬。
安安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忽然不满地道:这不公平,每天我都要对你表白一次,眼看你我就是要相携私奔,不是,奔赴京都的人了,却从来没听你说过喜欢我,这不利于我们女孩子保持矜持。
安安眼巴巴地瞅着他。
司鸿尘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看见他嘴角蕴含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听他缓缓道:浮生在世,吾有三爱,日、月、汝。日为朝,月为暮,汝为朝朝暮暮。
安安咬着笔头,傻了。
半天她忽然顿悟过来追上去,司鸿大哥你不要走辣么快啊,我刚才没在状态,听得不是很真切,也没有来得及记下来,麻烦你再说一次好不好哎呀你的脸怎么比刚才更红了过来人告诉你,表白这回事一回生两回熟,多练几次就好了,给你个机会再多说一次啊喂
默默帮风神医整理柜台的洗砚:你闻到了吗这恋爱的酸腐味道。
逗逗:汪!
小剧场
安安:司鸿大哥,话说起来你大表哥到底叫啥呀
司鸿尘:楚珣,不过这个名字在外面不能乱叫。
为什么
我表哥他有社交恐惧症,最怕听见别人叫他名字。
安安:哦。
楚寒桐:司鸿羽卿你就忽悠吧,接着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