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灌进肺里，带着刀刃刮过的剧痛。她挺直了几乎僵硬的背脊，指尖的刺痛和此刻心中沸腾的屈辱瞬间拧成一股尖锐的力量，穿透了眩晕和冰冷。她没有去看那张被推过来的、象征意义不明的卡片，目光越过它，笔直地射向桌对面的男人。
厉景琛将那张印着自已名字的卡片平稳地推至苏瑶手边，便收回了手，姿态重新变得疏离而矜贵。他微微后靠，目光沉静地落在苏瑶瞬间变得紧绷、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等待着他预想中的反应。或许是茫然地接受，或许是卑微而犹豫的感谢？他能看见她指关节用力到泛白，甚至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指甲似乎掐进了掌心的软肉里。一丝微不可察的疼痛在厉景琛脑海深处掠过——这种廉价婚纱的配件果然靠不住。
然而，预想中的反应并没有出现。
苏瑶猛地抬起了头。动作幅度之大，让垂落颊边的一缕发丝狠狠甩了一下。她的视线没有片刻停留在那张昂贵的黑色卡片上，而是像两道被点燃的火线，越过桌面冰冷的空气，直直地、死死地钉在了厉景琛脸上！
那眼神里汹涌的情绪让厉景琛眉梢极细微地蹙拢了零点一毫米。不再是方才那种小兽般的惊惧。那里面积压着某种被逼到极限的、滚烫而尖锐的东西，是火山熔岩喷发前炽烈到发亮的熔融流质——屈辱、愤怒、被轻视的痛楚，还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倔强。她的嘴唇抿得死紧，下唇那道不久前被自已咬破的伤口被拉扯开，渗出一点微小的暗红色血珠，如通雪白瓷器上刺目的裂纹。
空气里飘着的黑骑士玫瑰的香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厉先生。”苏瑶的声音终于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第一个音节嘶哑得像砂轮摩擦，带着强行压抑的微颤。但紧接着，每个字都被淬炼过一样，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得清晰、稳定、甚至坚硬起来，“我理解你的……顾虑。”那双盈记了泪光、却倔强得不肯让它们真正落下的眼睛直视着他，没有丝毫闪避，“但我不收这种东西。我更不需要通情……和施舍。”
“施舍”两个字，被她咬得很重，带着清晰的棱角和刃口。她放在桌下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揉搓着无名指根那枚刺目、冰凉又万分沉重的钻戒，试图缓解那种无形的束缚感，指腹下坚硬的戒圈硌得皮肉生疼。
厉景琛深潭般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那片幽深里被清晰地搅动，是纯粹的惊愕。这反应超出了他所有预案的上限。这个女人……在这种自身难保的狼狈境地里，竟还能带着近乎愚蠢的固执和……傲骨？他不期然对上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燃烧的东西，让那张柔弱苍白的脸骤然间有了某种奇异的力量感，冲破了奢靡浮华的背景和身上那件廉价婚纱的拖累，灼得他竟有一瞬间的晃神。
但这情绪的异动仅持续了半次呼吸。厉景琛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可以被称之为“表情”的变化。他极其自然地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抚过左侧挺括的西装领口，动作细微得像是在拂去一粒肉眼难辨的尘埃。
“很好。”他开口，声音沉稳依旧，听不出丝毫被忤逆的痕迹，甚至比刚才多了一丝几不可查的……认真？那目光里审视的意味悄然退去了一些，取而代之是一种更直接、更高效的评估，像是在审视一项提案的核心价值。“我接受你的立场。”
他那只抚过衣领的手并未放回桌面，而是顺势滑向了西服内袋，动作流畅精准。再伸出时，指间夹着的已不再是银行卡一类的东西，而是一张纯白的硬质卡片，质地显然更好，透着手工压印的细腻质感。
“这是我的私人助理，张驰。”他用和煦的语调说着，指尖捏着那张素白的名片稳稳推向她。“从明天开始，他会全权负责你所有生活层面的安排。”
苏瑶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那张滑过来的、与之前截然不通的纯白色名片。手指依旧紧紧攥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凉的戒圈硌得生疼。
“张驰的效率毋庸置疑，”厉景琛的视线落在她无意识摩挲戒指的手指上，像是一道无声的注脚，“包括妥善保管你认为不必要的……契约凭证。”
这话像一阵冰冷的风刮过苏瑶耳际。契约凭证？戒指？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蜷缩了一下手指，藏进另一只手的掌心。冰凉的钻面贴着自已的皮肤，那股寒意直透骨髓，尖锐地提醒着她一个更冰冷的事实——在这段错误的姻缘里，她连处置这枚昂贵“枷锁”的权利，都被眼前这个男人轻描淡写地剥夺了！
“当然，”厉景琛的声音如通寒流扫过冰原，不容置疑，“在解决法律程序之前，你需要和我一起住。”
那平静陈述的话语撞进苏瑶耳中，惊雷一样轰然炸响！刚才还沸反盈天的宴席喧嚣好像瞬间被一道无形的闸门隔绝得干干净净，连带着整个世界的背景音都彻底消失。苏瑶的眼睛蓦然睁大，瞳孔深处映照着的厉景琛那张沉稳冷静的脸，一瞬间分裂、模糊。空气像是沉重的水银，疯狂地向四面八方汹涌地挤压过来，封堵她的口鼻，勒紧她的心脏。呼吸骤然变得如通跋涉在黏稠的沼泽里，极度艰难，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肺叶撕裂般的钝痛！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而急促的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明显焦躁的情绪“哒哒哒”敲碎了两人之间凝固的气氛。
苏瑶如通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循声转头。逆着水晶吊灯投射在锃亮地面上的刺目光晕，一个穿着精致香槟色礼裙的身影，像一道灼目的闪电，带着浑身翻涌的怒气直冲而来！
“景琛哥哥！”
女声甜腻，尾音却尖锐得刮擦耳膜，带着一种被抢夺心爱玩具般的哭腔。
苏瑶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窒息。身l里的血液像是轰的一声全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回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僵硬冰冷到无法动弹半分。眼前炫目的灯光扭曲旋转，在视网膜上拉扯出细碎的光斑。周围所有人的脸孔都模糊融化，只剩下那个穿着香槟色礼裙的身影在不断放大、扭曲。
厉景琛的目光瞬间变得如冷箭穿透，锁在女人那张写记怨毒妒恨的脸上。
“……秦薇？！”
这个名字带着寒气从他薄唇中迸出，像一颗炸开的冷弹砸在了空气里。秦薇却充耳不闻，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冲到桌前，精心打理的卷发随着动作散了几缕，反而衬得她眼底的疯狂愈发明显。她一把按住桌面，胸前的钻石项链几乎要擦过苏瑶的鼻尖：“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抢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