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
第三章
星星
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公主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是漫天的大火,麦考斯学士将她从大火中拯救出来,并命令她：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公主屈膝靠坐在床上,扶额沉思。昨晚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多太杂,她没能好好消化,所以在梦里也是如此焦灼。
麦考斯学士对公主来说亦师亦友,很多时候学士比国王更像一个合格的父亲,除了教导她礼仪学识,还陪伴她的成长,指引她人生的方向。
麦考斯学士的存在就像是她身处烈火时会及时赶来扑灭的一汪清泉,救她于困境还能给予她甘甜；或是她跌落悬崖时崖边伸出的郁郁葱葱的树枝,摔在上头不仅不痛,反而让人想要躺下休息。学士饱腹诗书,任何问题去到他那里都有法可解,而且他永远是那么温文尔雅、和蔼可亲。
但是,预言已经如此明确地指向秘境森林,学士为何违背父亲的命令,私自将魔法生物带出森林如果秘境森林真的会出现毁天逆世的生物,学士怎么敢用天下人的未来做赌注
公主不会用恶意揣测学士,学士善于占算,他这样做一定有道理,但是公主依然不敢放任这个危险分子离开,原本探索秘境森林的计划即刻更改为监视秘境生物,如果有必要的话,无论学士的打算是什么,公主都会先除掉这个威胁。
所以昨晚公主与枯草相约一同前往秘境森林,公主的原话是：看看你生长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枯草一心将同门的公主看做自己人,自然是欢欢喜喜地同意了。
早上两人下楼吃面,面对陌生的食物,枯草又大肆夸赞了一番,再次感谢公主请客,已经全然不像头两次见面时的警惕与排斥了。
启程后,公主不同于昨日的热络,枯草也不擅长与人交流,两人沉默着在废墟与荒芜中前行,有了枯草带路,无需地图,脚程也快,太阳还未落山他们便到森林边沿线了。
秘境森林确实如同公主想象中一样,普通、无趣。
你带我去你住的地方吧。
住的地方是不是说我化成枯草时落在的那一处地方。
你在森林里都是化成原形吗
是的。
枯草往里走,公主紧了紧拳头跟了上去。
为何不化作人形在森林里走走。
为何要这样做
当枯草一直躺在那不无聊吗化成人,在溪边捉鱼捕虾,在树林里跑一跑,不是很有趣
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枯草转过身,眼睛直直地看着公主：听起来确实是好玩的事情。
你一直是化作枯草躺着不动,什么也不干
是一动不动的,进入森林以后,枯草完全放松下来,说话的语调也轻快了不少：但不是什么也不干,我在等待着老师。
等老师来,你才会幻化人形吗
老师会把我装在包里,当快走出森林时,老师会叫我幻化人形。
两人才在密密匝匝的森林里绕了一会儿,公主就已经晕头转向,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就快到了。枯草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他说话时总看着对方的眼睛,眼神里有着清澈的懵懂感,公主能明确地感受到其中透出的善意,有时也被他看得怔怔的。
说话间,眼前已立有一棵粗壮高大的老槐树,张牙舞爪的枝干将它的领地向四处扩开到尽可能的远处,枝顶高耸,遥不可及,大概在五六米左右的高处,蓬蓬拢拢生长的枝叶上有些格格不入的颜色,像是些什么物品。
公主指了指：那是什么
是老师送给我的礼物们。
枯草伸手扶着树枝,手脚并用快速攀爬上去,苍白的手臂上青筋鼓起,与棕黑色的树干形成一种病态的对比。
他爬到那处,踩实了一根树枝,蹲在上面,将挎在身上布包摘下来,把散在枝丫上的物品都收在布包里,里头装了面包,又塞进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鼓鼓囊囊的,他将布包放回枝叶上,准备原路爬下来。
哎,面包你拿回来不吃啊
我想如果老师一直不来,等我下次再产生出去的想法时,化成人形,尝一点面包好吃的味道,就不会违背承诺出去了。
面包放不了这么久,会坏的。
坏了会怎么样
就不好吃了。
枯草听了,看着布包,陷入了沉思,好像一开始的计划一被推翻,他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公主给他建议：你先拿下来吧,让我看看学士还给了你些什么东西。
枯草露出得救了的表情,他不用自己想办法,只需要乖乖照办。公主好像继承了学士的位置,枯草很认真的听从她的安排,她似乎有点理解学士对这为学生抱有怎样的感情了。
公主也将自己的背包脱下来,两人坐在槐树下整理彼此的物件。
学士送给枯草的都是一些非常实用的法物,比如那条被他拿去换掉的手链,魔法师带上,使用隐身咒的时候,可以加倍延长隐身时间；还比如一双袜子,在使用疾行咒时可以增加奔跑速度；还有一枚扳指,在使用闪回咒时可以增加所去目的地的距离；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痊愈药水。
可惜在学士离开后,这个傻子根本就是变成了株破草待着,完全不可能有机会用到这些法物,还用珍贵的法物去换破面包,换回来了也不舍得吃。
公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枯草一眼,他莫名奇妙地感到委屈,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公主把两人的干粮统一装在自己的背包内,带了一些常用的法物,其余暂时无用的放在枯草的背包里,让他放回原处去。
此时天色渐晚,公主可不像这傻草一样随处可安,她要给自己找个晚上睡觉的地方,最好是靠近水源,安全的地方,虽然森林内的魔法生物已经被全灭,但普通的野兽对付起来也是需要花费精力的,何况现在也摸不定森林里还有没有像枯草这样的漏网之鱼在潜伏着。
森林里的水源在哪里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什么意思你带我去就行。
多年前与老师相遇时,我找到过,但是现在这个地方是老师带我来的,我不知道从这里怎么去溪边。
公主翻了个大白眼,她忘了这个傻子在森林里一直是以一株草的样子躺着,除了从住所出森林的路,他很可能哪也没去过,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要你有什么用公主从包里掏出一只纸鹤,把包丢给枯草：背好！
枯草乖乖照做。公主将纸鹤放在地上,念到：寻吾所念。
纸鹤是一个可以强力加强寻物咒的法物,无论要找的东西有多远,有了纸鹤的加持,都可以事半功倍。果然,纸鹤稳稳地飘起来,公主示意枯草跟上。
枯草由心地称赞：你会的咒语真多。
你呢你会些什么
很少,老师教得很好,但是我学得很慢。
公主努了努嘴：不难想象。
跟随着纸鹤,很快找到水源,其实离得并不远。公主捧了一捧水解渴,枯草也照做。
你喝什么你不是已经枯了吗
水凉快。
喝了个够,公主躺倒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抬头望着天空,浩瀚苍穹,星罗棋布,溪水分隔出来的这一片黑色幕布上正好是星月相交,格外耀眼。
枯草也躺过来,和她头挨着头：你在看什么
星星。公主转过去冲他笑了笑,又指了指天空：你看,多漂亮。
两人静静地躺着,看着满天星辰,公主的心境也开朗了不少,宇宙之大,自己何其渺小,预言已出,如果世界必定走向毁灭,自己凭一己之力又何必妄想扭转乾坤。
公主记得自己在书上看过,星光传到世界上需要几年甚至几百年时光,不知今夜被自己所见的这些光走了多久,世间的事情,偶然和几率太难言说,几日前离家的自己也不曾想过现在会和一个及其可能是预言中所指的危险分子一起悠闲地看星星。
想到离家一事,公主脑袋突然迷迷糊糊的,她甩开这种不安,问枯草：老师可曾教过你观星知识。
没有。
真是什么都不懂,公主心里悱恻,也行,老师没教的,今天就让师姐教教你。
人按照天上的恒星分布规律,把星星划分成了不同的区域,用线条把每个区域里的亮星连接起来,就可以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人们会用形状给这些区域命名。
比如你看这个,公主抬起手来画：这里的几颗星星连成了一条曲线,再由北向南刚好组成一张弓箭,这里是人马星座。
我没看明白,你再画一遍。
啧。
公主嘴上嫌弃,但手又画了起来,接着又挑了几处明显的形状画给他看。
讲着讲着,好问的学生突然没了声音,公主偏头去看他,见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闭上了眼睛。公主小声唤他,没回应。
此时月明星密,云卷风袭,凉意阵阵,亏他睡得着,看着他的睡颜,回想他的一言一行,实在纯良,公主渐渐产生些自责,也许他与预言并无关系,真的只是一株误打误撞被学士救下又丢在这里不管的可怜小草。
路途奔波本就让公主心力交瘁,连绵的思绪更是不断纠缠,公主看着,想着,也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