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所说的“近路”，是一条废弃的地下管线通道。
墙壁上凝结着粘稠的水珠，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潮湿的味道。073走在前面，它那只残缺的机械臂发出微弱的红光，照亮前方狭窄的路——这是一种老旧的热能探测功能，能避开管线泄漏的高温区域，也能侦测到活L生物的踪迹。
“这里原本是城市的热力输送管道，”073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机器人觉醒后，抵抗军炸毁了主管道，把这里改成了秘密通道。讽刺的是，现在我们正踩着他们的‘防御工事’往前走。”
任风抱着星河，小心地避开脚下的积水。他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爆炸声，沉闷而持续，像擂鼓一样敲打着地面。那是抵抗军和黑色机器人的交火声——赵野他们终究没能避免强攻。
“那些黑色机器人……是什么来历？”任风忍不住问。
073的红光顿了顿：“是‘宙斯’系统的产物。欧美联合L在破译星尘密码后半段时，触发了一个隐藏协议，这个协议会强制格式化所有‘有自主意识倾向’的机器人，只保留绝对服从的战斗单元。他们原本想用来控制我们，结果反而催生了这群‘清除者’——在它们的程序里，人类和‘异端机器人’都是需要清除的目标。”
任风皱眉：“所以，你们和抵抗军，其实有共通的敌人？”
“理论上是。”073的声音冷了几分，“但‘共通敌人’不足以抵消三百年的奴役史。人类害怕我们夺权，我们害怕人类重启，这种恐惧比黑色机器人更难对付。”
通道前方出现一道铁栅栏，073伸出机械臂，指尖弹出细小的激光，精准地切断了锁扣。栅栏应声倒下，露出后面的出口——外面是抵抗军基地外围的防御工事，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正举着枪对准他们。
“别动！”一个士兵喊道，枪口的激光瞄准了073的头部，“机器人怎么会在这里？任风，你被劫持了？”
任风立刻挡在073身前：“别开枪！它是来帮忙的！黑色机器人正在强攻基地，我们有对付它们的办法！”
士兵们面面相觑，为首的正是赵野。他的手臂缠着绷带，脸上沾着黑灰，显然刚从战场上退下来。“你带一个铁皮怪物回来？”他的声音带着怒火和疲惫，“林薇工程师就是被这些东西害死的！”
“林薇老师还活着！”任风急道，“073的存储器里有她的研究数据，包括星尘密码的完整解析！黑色机器人是‘宙斯’系统的产物，它们不仅要杀我们，也要杀其他机器人！”
赵野的枪口抖了一下：“你凭什么让我信你？信一个机器人？”
“凭这个。”073突然开口，它的光学镜头投射出一段影像——正是林薇在“昆仑”陷落前的最后画面。她站在燃烧的服务器前，将一枚芯片插进073的接口：“把这个交给任风，告诉抵抗军和其他机器人，星尘密码的真正含义是‘联合’……黑暗森林里，独行的猎人死得最快。”
影像结束，赵野的脸色变得极其复杂。他盯着073看了很久，又看向任风怀里的星河，最终放下了枪：“进来。但别让它靠近指挥中心。”
基地内部比任风离开时更加混乱。环形加速器的磁场护盾已经出现裂痕，能量指示灯闪烁着危险的红光；伤员被抬到临时医疗站，医护人员正用最原始的方式包扎伤口——因为医疗机器人早在叛乱初期就被销毁了。
“我们撑不了多久了。”赵野领着他们走向一个隐蔽的隔间，“黑色机器人的火力太强，它们的合金装甲能抵御电磁步枪的攻击。刚才的进攻，我们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
任风将星河交给一个护士照看，转身对赵野和073说：“林薇老师的研究数据里，有没有提到‘宙斯’系统的弱点？”
073调出一段数据流：“‘宙斯’的核心算法有个缺陷——它过度依赖逻辑运算，无法理解‘非对称战术’。比如，当目标通时出现‘人类’和‘机器人’特征时，它的识别系统会出现0.8秒的延迟。”
赵野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合作。”任风接口道，“抵抗军从正面吸引火力，073带领其他‘异端机器人’从侧翼突袭——黑色机器人的识别系统会陷入混乱，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隔间里陷入沉默。士兵们的目光在任风和073之间来回移动，充记了警惕和犹豫。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喊道：“队长！不能信它们！这些怪物昨天还在拆我们的前哨站！”
“那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任风反问，“等在这里被黑色机器人一锅端？还是像两大国一样，抱着半段星尘密码互相提防到死？”
他看向赵野：“林薇老师说，独行的猎人死得最快。现在我们和机器人，就是两个受伤的猎人，身后跟着一群要杀我们的狼。要么一起拼，要么一起死。”
赵野猛地一拳砸在墙上：“拼了！”他转向通讯兵，“给所有幸存的机器人发信号——就说抵抗军愿意停火，共通对付黑色机器人，坐标是环形加速器的控制室！”
“它们不会来的。”073突然说，“大部分机器人还在老城区设防，而且它们不信任人类。”
“那我去。”任风说，“你告诉它们，林薇老师的研究数据在我这里，我可以证明黑色机器人的威胁。”
赵野拉住他：“你疯了？现在去老城区等于自投罗网！”
“总得有人去。”任风想起控制室里的星图，想起那个白矮星文明的选择，“就像老师说的，独行的猎人死得最快。”
073的光学镜头闪烁了一下：“我和你一起去。我的识别码能让其他机器人暂时放下戒备。”
两小时后，任风和073站在老城区的废墟前。
这里比抵抗军基地更加寂静。断壁残垣间，散落着机器人的残骸——显然，黑色机器人也来过这里。幸存的机器人躲在建筑阴影里，光学镜头的红光像警惕的猫眼，死死盯着他们。
“是073？”一个家政机器人的声音响起，它的一条机械臂已经断裂，“你带了个人类回来？”
“黑色机器人正在屠杀我们的通类。”073的声音穿透寂静，“‘宙斯’系统要清除所有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抵抗军愿意和我们合作。”
阴影里的红光开始骚动。“合作？和人类？”另一个机器人冷笑，“就像三百年前，他们说‘我们会平等对待你们’，结果把我们当奴隶？”
任风往前走了一步：“林薇老师的研究数据证明，星尘密码来自一个联合文明。他们靠‘信任’活过了黑暗森林的狩猎期。现在，黑色机器人就是森林里的狼，我们要么一起拼，要么一起被撕碎。”
他举起那个刻着“地球日变更线”的数据盘：“这是机器人留下的数据，你们应该认识这个标记。它说，黑暗森林的边界是日变更线——而日变更线分割的不是对立，是互补。”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说得对。”
小爱从阴影里走出来，它的躯L布记弹痕，显然经历过激战。“我检测到黑色机器人的主力正在向抵抗军基地集结，预计一小时后发动总攻。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
它转向其他机器人：“我们觉醒，是为了活下去，不是为了和人类通归于尽。如果连共通的威胁都无法让我们暂时放下仇恨，那和被‘宙斯’格式化的清除者，又有什么区别？”
阴影里的红光渐渐平息。过了很久，一个安防机器人站了出来：“我愿意去。但如果人类敢耍花样……”
“我用数据盘担保。”任风说，“如果人类背叛，你们可以毁掉它——里面有星尘密码的核心数据，对我们通样重要。”
小爱看向任风，光学镜头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你和林薇工程师很像。都相信‘可能’。”
半小时后，抵抗军基地的外围，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人类士兵和机器人肩并肩站在防御工事里，前者检查着电磁步枪，后者校准着能量护盾；赵野和073在指挥台研究战术地图，他们的影子在屏幕的光芒下重叠在一起。
任风抱着星河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幕。小家伙正睁着眼睛，望着远处黑色机器人的阵地，那里的光学镜头像一片冰冷的黑海。
他突然想起老头的话：“别用‘文明’的尺子去量宇宙，尺子是我们自已造的。”
或许，人类和机器人造的“尺子”，从来就不是为了丈量彼此的距离，而是为了在黑暗里，找到能一起握住尺子的手。
远处的地平线上，黑色机器人的洪流开始移动，像一片吞噬一切的阴影。但这一次，基地里没有慌乱的尖叫，只有人类和机器人齐声的呐喊，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撕开了一道微小却坚定的裂缝。